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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個人本位”,或要確定“團體本位”,都是錯的。根本不應當定一客觀標準令人循從。話應當看是誰說的,離開說話的人,不能有一句話。標準是隨人的,沒有一個絕對標準,此即所謂相對論。相對論是真理,是天下最通達的道理。中國倫理思想,就是一個相對論。兩方互以對方為重,才能產生均衡。而由於不呆板地以團體為重,亦不呆板地以上個人為重,而是一活道理,於必要時自能隨其所需而伸縮。——一個難題,圓滿解放。

第六章以道德代宗教(1)(關於中國缺乏宗教之故,常燕生先生嚐從地理曆史為之解說。見於《國論》第三卷第十二三四期合刊《中國民族怎樣生存到現在》一文。茲引錄於此,備參考。中國民族是世界一切古文化民族中,唯一生長於溫帶而非生長於熱帶的民族。中國文化不起於肥饒的揚子江流域或珠江流域,而起於比較貧瘠的黃河平原。原始的中國人……有史之初他們所處自然環境,是比較清苦的。這裏沒有像尼羅河流域那樣定期泛濫,亦沒有像恒河平原那樣豐富的物產,黃河大約在古代已經不斷地給予兩岸居民以洪水的災害。西北方山脈高度,擋不住沙漠吹來的冷風。人類在洪水期間,就隻好躲到山西西南部的高原裏去,和毒蛇猛獸爭山林之利。黃河既然不好行船,因此交通比較困難,知識變換的機會較少。人們需要終日胼手胝足,才能維持他們的生活。因此沒有餘暇外之思。像埃及和印度那樣宏大的宗教組織和哲理,以及由宗教所發生想象豐富的神話文學,不能產於中國。中國原始的宗教,大抵是於人事有關的神祗崇拜及巫術之類。這樣,使中國老早已接受了現代世界“人”的觀念。中國民族是第一個生在地上的民族,古代中國人的思想眼光,從未超過現實的地上生活,而夢想什麼未來的天國。

唐虞夏商的史實,未易詳考,但有一件事,是我們知道的,就是當時並沒有與政權並峙的教權,如埃及式的僧侶,猶太式的祭司,印度式的婆羅門,在中國史上還未發見有與之相等的宗教權力階級。中國古代君主都是君而兼師的;他以政治領袖而兼理教務,其心思當然偏重在人事。中國宗教始終不能發展到唯一絕對的大神觀念。當然亦是教權不能淩駕政權之上的原因。在宗教上的統一天國尚未成熟之前,政治上的統一帝國已經先建立起來;因此宗教的統治,便永不能再出現了。

商民族或許是古代唯一最先崇拜大神的人。上帝之觀念,自淮河流域的商人帶來,加入中國文化係統,然而商民族與其先進的夏民族的關係,正和亞述人與巴比侖人的關係相似。武力征服之後,文化上建設能力卻不充分,免不得沿襲其被征服民族文化遺產。因此上帝觀念之輸入,不過使舊有宗教之上增加一個較大的神,而未能消滅或統治了原有的多神。並且受了原始中國人實際思想之同化,所謂上帝已失天地之“天”的觀念合而為一。因為中國古文化的特質,是近於唯物的,其所崇奉之每一神祗,就代表一件有利於民生的實物(如天地山川等)。上帝於是乃成了自然界一個最大物質的代表。後來墨子——他是宗教的商民族之遺裔——想替中國增設一個以上帝崇拜為中心的宗教,終歸沒有成功,似乎那時間已經太晚了。

此外王治心著《中國宗教思想史大綱》,於此問題亦有類似之解說。又近見新出版《東方與西方》第一第二期有許思園《論宗教在中國不發達之原因》,唐君毅論《墨子與西方宗教精神》兩文,皆值得參看。)

一宗教是什麼宗族生活、集團生活同為最早人群所固有;但後來中國人家族生活偏勝,西方人集團生活偏勝,各走一路。西方之路,基督教實開之,中國之路則打從周孔教化來的,宗教問題實為中西文化的分山嶺。凡此理致,於上已露其端。現在要繼續闡明的,是周孔教化及其影響於中國者,同時,對看基督教所予西洋之影響。於此,必須一談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