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段(1 / 2)

愛,小小的圓圓的,跟個糯米團子一般,皮膚白白嫩嫩的像水豆腐,讓人又想咬又想掐。我很喜歡小妹妹,隻要有機會總要抱抱她,學著大娘一般,拿甜糕哄她叫我“哥哥”。

這般回憶,於是我也感傷起來,她定是也記不得我了。

爹爹書房的燈越亮越晚,後來便一整夜地亮著了。晚上,我曾悄悄去探望爹爹,就見他提著朱筆在堆滿書案的奏章上圈畫、寫批注,不時掏出手帕捂著嘴唇,低聲而壓抑地咳嗽,緊挨著書卷的是一碗褐色的藥汁。

不久又是一年清明,爹爹帶我到落雲山掃墓。

每年清明時分,爹爹都會過來,在山上住一陣子,後山的山崖旁有座孤墳,每每這個時候爹爹總親手為它拔去雜草,擺上一疊饅頭,澆上一壺濁酒。

我認得墓碑上的字,卻不知道曾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問爹爹,他隻說:“一個故人”,別得再也問不出來了。

其實爹爹不說,我也猜到了一兩分,這地下埋的定是大娘的某個親人,因為我曾聽爹爹坐在墳墓邊,對著大娘的畫像喃喃道:“這些年,你還好嗎?”爹爹每年都會為大娘畫一幅畫像,很認真很專注,他每每對著畫像長久不語,可我曉得,這些年,大娘定也如爹爹一般漸漸老去了,決計不會再是畫像上那個藕荷蓮裙的小女孩。

今年我們來得遲了些,小雨淅瀝一夜,山路泥濘難走,等我們到達山頂時,泥道上已經有一排深深的腳印,有人先我們一步上了山。

遠遠聽著聲音傳來,是一個女童用脆生生的聲音問道:“阿娘,這下麵埋的誰呀,我們趕那麼久的路就是來看他麼?”

撐著油紙傘的女子立在綿綿細雨中,並沒有答話,倒是她旁側的一名男子抬手輕揉著女童的頭發道:“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平安可以喚他一聲叔叔。”

那女童抬頭望向自己的爹爹,小額頭上皺了幾層褶子,仿佛並不十分理解,好半天她才道:“是跟宋叔叔那樣上陣殺敵,保護我們漠北的大英雄嗎?”

那名男子頓了一下,而後很認真得對那女童說:“是的,他跟你宋叔叔一樣,守護了這個塵世間最珍貴的寶貝。”

綿綿的細雨紛紛灑落,將山中的樹木衝刷一新。

良久,那女子的聲音遙遙傳來,很輕很淡,卻仿佛揉進了說不清的感情:“師弟,我來看你了……”

我怔了一下,這個聲音我是認得的,她是大娘,相傳多年前跳崖而死的落雲公主。

所有的人都認為大娘死了,當時唯有爹爹不信。

而今……

爹爹撐著傘立在我身邊,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前方,發絲凝著雨露,褲角沾滿泥水,安靜淡然得仿佛融進春雨的一座石像。良久他身子動了一下,向前提起腳,我以為爹爹要追過去,但下一刻他卻轉過身去。

眼見那一家人拜祭完後要離開,我忙搖了搖爹爹的手。

爹爹卻自言自語念叨起了我聽不懂的話:“夕兒,大概你已經把我忘記,若我死了,你還會難過嗎……”春雨淅淅瀝瀝,良久,他又道:“忘了,也好……”

我目送那家人遠去,直至身形隱沒在山林中,再也望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