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左舟回到三王島時,正是傍晚時分,街上也漸漸冷清起來,寒意似是從暗下的巷口爬出,而每戶窗內的溫暖也被緊緊關著,沒有一份為她而開。
到三王府前時,大門早已關,隻偏門開著條縫,且有侍衛守著。魚左舟拉了拉披風上的帽沿,到了家門口,卻猶豫起來。又望著府內的燈光,昏黃一片,太多的記憶如那探牆而出的餘光,溢了出來。她眼眶微微有些濕潤,吸了吸鼻子自嘲一笑,便欲離開。
這時忽見偏門打開,有幾人走出,魚左舟忙閃身潛在一旁。一人提著燈籠一邊下階梯,一邊請著另一人道,“大夫您看,能不能另開藥方,那藥吃了這許久,也不見好轉啊!”
“唉!”那大夫歎了口氣,麵色惆悵,“不瞞你說,我用的都是些上乘的補藥,不過緩些日子,減些痛苦!管家這病不是一年兩年了,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
兩人歎著走遠,魚左舟卻似被一桶冷水潑下,心狠狠地抽痛起來。待回過神來,已展身向偏門而去,守門的侍衛先是嚇了一跳,正欲擊鍾,卻聽魚左舟喝道,“是我!”
那侍衛隻覺眼前一花,魚左舟早沒了影子,反映了半天自語道,“小……小姐?”
魚左舟隻覺雙耳嗡嗡作響,驚動的侍衛漸漸圍來,她卻似毫無察覺,見有人阻道,便伸手將披風解下,隨手向後一扔,眾人才知闖進來的果真是自家小姐。
魚左舟到了魚阻住的院子,剛進屋便與端水而出的魚遊撞了個正著,盆子“吭”一聲落地,水潑了魚左舟一身,而她看著毛巾上的一攤血時,眼睛一紅,握緊了雙手。
“怎麼?”屋內傳來魚阻虛弱的聲音,魚左舟雙眼一澀,魚遊驚訝的看著忽然出現的魚左舟,幹張口竟是說不出話來。
魚左舟此時卻忽然有些怕,緩步走進屋裏,便見青藤躺椅上躺著一人,燈盞映得他的臉有些發紅,數月未見,他竟病的脫了形!魚左舟捂著嘴巴生怕會哭出聲來,而那壓不下的唔咽之聲令躺著的人渾身一僵,許久才敢轉過頭來,看到滿眼淚光的魚左舟,喉嚨一緊,聲音沙啞道,“……小姐!我不是做夢吧!”
魚左舟搖了搖頭,艱澀開口道,“魚……叔叔……”走過去半跪在地,緊緊握住魚阻顫抖著伸出來的手,再也忍不住滿腹的悲傷與苦澀,這許久的委屈和心痛全都襲來,宛若荒野黑夜中被遺棄的孩子,在無盡的孤寂和寒冷中得到一絲溫暖,而這溫暖卻也要失去,她如何不難受,如何不痛哭?
魚阻看著埋頭痛哭的魚左舟,心裏疼的厲害。魚左舟是他看著長大的,還從未見過她這般脆弱過,又想自己將不久於世,島主心有鬱結,何人還會牽掛她、寵著她?他伸手撫著魚左舟的頭,在心裏重重歎了口氣。這一急,就牽動了病情,止不住的咳嗽起來。
魚左舟才抬起頭,忙拍著魚阻的胸口為他順氣。魚阻慢慢緩過來,微微搖了搖頭,“……沒事,別怕!”
魚左舟心中又是一酸,擦了擦淚水,忍住哽咽,“魚叔叔,是小魚不孝!小魚應該在你身邊照顧你的!”
魚阻又搖了搖頭,勉強笑道,“傻丫頭,生老病死本就不可避免,我這個樣子也是硬撐著,其實還不如一口氣不來……隻是我心裏總放不下你,老想著再見見你!”
魚左舟握緊魚阻的手,“魚叔叔,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魚阻微微歎了口氣,“青音和小聶畢竟是男孩子,又都有本事,我不擔心他們……隻你一個丫頭,我實在放心不下!我知道你脾氣倔,性子烈,卻又偏偏心太高,啥都想自己解決,不想輸給男人……可是小姐,女孩子總得要服些軟,找個人疼,不能太要強了!”
魚左舟聽著心裏一時如打翻了無味瓶,不知究竟是何滋味,卻還是點了點頭。
魚阻舒了口氣,又道,“你以後的路還長,要麵對的還有很多,切不要意氣用事,凡事都要為自己留後路,學會保護自己!別輕易喜歡一個人,要知道有情必有痛,但也不能委屈自己,該爭取的還是要爭取,畢竟女孩子都要找個人來依靠,一個人終是不行的!”
魚左舟咬緊下唇,想起那個人心一時痛的難受,她實在不知道是否還有勇氣去堅持……仍是點了點頭。
說了這許久話,魚阻不由有些乏,卻仍細細將魚左舟看著,嘴角帶著笑,心裏雖不舍卻也是欣喜的。
魚左舟慢慢穩下心緒,暫且將諸事放下,沏了熱茶與魚阻。魚阻卻搖搖頭,“你喝吧!”
魚左舟握著那茶杯,才覺自己渾身冰涼,由於衣裙潑濕,又在地上跪了半日,兩條腿早凍得沒了知覺。
這時魚遊匆匆走了進來,看著魚左舟欲言又止,見魚阻清咳一聲,才忙道,“小姐,島主來了!”
魚左舟握杯子的手不由一緊,便聽得魚阻道,“天不早了,你也去歇著吧。我這邊人多,你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