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左舟放下杯子,站起身來,囑咐了魚遊幾句才向外走去。院中幹枯的葡萄架下,正站著一人,微抬頭望著空中瘦月,身影寂廖。
魚左舟終是走過去,遠遠的便鄭重行了一禮,“島主!”
魚獨鍾轉身看向低頭行禮的魚左舟,神色不見起伏,雙目卻似映著兩簇火,衣袍微動,步子卻終究沒邁出,“回來了?”
魚左舟抬了抬眼,“聽木瓜說魚叔叔身體欠安,便回來探看,待他病有好轉,就要下山的。”
魚獨鍾眼中火光一暗,“外麵亂哄哄的,在這多住幾天也好!”見魚左舟神情閃爍,補充道,“你魚叔叔整日記掛你!”
魚左舟雖知魚獨鍾是想她多留些日子的,聽了話還是心中一涼,忙推脫道,“我手頭還有些事,卻是長留不得的。”
魚獨鍾微微歎了口氣,看著魚左舟的拘謹和生疏,忖度片刻還是問道,“上次你失蹤之事……”而話起了頭,卻又想起其中隱約幹係,生生止了話頭,“你趕路想必也累了,去歇著吧!”
魚左舟微鬆了口氣,“島主也是!”
看著魚左舟快步走遠,魚獨鍾才提步進了屋。魚阻示意魚遊等人出去侯著,便微微欠了欠上身,“島主坐!”
魚獨鍾卻並未坐,隻走到窗前,將魚阻還留著的魚左舟等人小時捏的泥巴看著,不由觸物傷情,“他們都大了,這三王島也越來越冷清了!”
魚阻也心生感慨,“待我一走,島主入關,這島上才冷清呢!照如今天下形勢,隻怕三王島也存不久了!”
魚獨鍾背脊暗暗一挺,聲音有些顫,“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錯了?三王島終是要毀在我手上!”
“就算當初島主不那樣選擇,也不一定躲的去這關!這就是趨勢,人力豈能輕易改變?江湖淩駕於官場的日子是要掐著算了!”魚阻苦笑。
“是啊,隻願小魚和子淩能平安躲過這一劫。”魚獨鍾歎道。
提起魚左舟,魚阻不由皺眉,“島主,你也不必涼著小魚,傷了父女感情,她還是很在乎島主的。”
魚獨鍾卻沉默下來,許久才道,“說到底是我對不住她,她離我遠些,倒也好!”
“……你不打算將鷹巢的權戒給小魚了?”
“眼下她不做這鷹王,還少幾個人惦記!”
魚阻點了點頭。長夜裏卻回蕩著聲聲歎息。
往後幾日魚左舟都守在魚阻那裏,端茶喂藥的伺候著。魚阻看著魚左舟就不由講起她小時的趣事來,一件一件都記得極清楚。而一旦沉默下來便目光灼灼的將屋頂望著,有時一望便是一晌。
魚左舟雖知自己在身邊,魚阻心中甚是寬慰,可也知魚阻精神不濟,雙目卻不見渾濁,似是在期待著什麼。魚左舟不好相問,私下旁敲著與魚遊提及,也未有什麼發現。
這日夜裏魚左舟左右無睡意,便起身在府中隨意走著。一亭一榭一草一木不經意間便會撩起她的回憶,而她腳下越走越快,卻是不敢停留。不知不覺間又順著常走的路,到了魚阻的院外。
夜已三更,魚左舟在門外停留片刻便欲回轉,卻忽然發現不對勁來。常時府中人雖少,戒備卻嚴,而她這一路上卻幾乎未曾感覺到侍衛的存在!有了疑慮,魚左舟不敢掉以輕心,複走到魚阻院外門前細聽動靜,她將內力提到極致,終是聽見魚阻房內隱隱傳來女人的哭聲!
那哭聲雖壓抑,卻極傷情。魚左舟不由納悶,這府中除了自己,女雋不過是些侍女,究竟是誰竟在魚阻房中傷心不已呢?這侍衛又被調往了何處?難道那人根本就不是島上人?
念此,魚左舟不由握拳,生怕魚阻有危險,卻又不能打草驚蛇,隻得在外暗暗提氣,以防事情有變。
冬夜極長,魚左舟聽得房內斷斷續續有對話聲傳來,卻因隔得遠對方又極小心,根本聽不清。眼看著夜色愈涼,她緊緊外袍,揉了揉有些發癢的鼻子,忽覺得窗戶一聲輕響,接下來便是極細的衣袍翻飛!
魚左舟提氣躍起,隻見眼前晃過一抹白影,直向西去,忙跟了上去。那人很快發現了她,腳下加速,卻是始終甩不掉,兩人距離逐漸縮短。而這時魚左舟卻停在一枝頭,用內力傳聲道,“白天!”
那白影一頓,終是停下,聽得背後魚左舟已跟上,微微歎了口氣,轉過身來。
月色不是很亮,卻能讓魚左舟看清她的形容。白天並未帶麵具,隻臉上覆了一層白紗,露在外的眉目頗為精致,隻是雙眼通紅,隱有淚痕,看上去是大約四十來歲的女子。隻聽她苦笑道,“魚左舟,我們又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