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三一)
我嗆咳著醒來,眼前人影搖動,似乎有誰在撐托著我的身子,讓我不至癱倒在地上。我吃力地眨著刺痛的眼,又懵又驚,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活著或死了,是醒著,抑或是尚在迷夢的幻象之中。
方才在意識蒙矓的瞬間,曾於腦海中閃過的那張俊逸的麵容,彼時卻近在眼前,讓我有點胡塗,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臨死前,又看見了什麼幻覺。
「……小春!小春!」
熟悉的嗓音,帶著難以言道的焦急,輕晃著我的身子,搖得我腦中的朦朧漸褪,眼前景象逐漸清晰……
這與我隻有咫尺之隔的、記憶中本該溫潤平和的麵容,為何眉眼間卻是喪失了鎮定,憂懼交雜、慌亂失措,再沒了原本的沁潤從容?
我從來未曾見過他流露出此種神情……以前,便是遇上何種險況……或怒或憂,或急或痛,縱使讓他怒意迸發到森森駭人的時候、縱使當年年娘子咽氣於他懷中而見他悄然哀慟的時候,這開封府裏名聞遐邇的南俠展昭、四品護衛,也總是能在人前,維持著一份最基本的忍抑與自持,從來未曾表現得彷佛……此般的不知所措過。
可彼時彼刻,我茫茫仰望的他,一張蒼白的臉色,雜亂的呼吸,急中帶顫的呼喚,無處不透出慌亂,卻像是明顯失了方寸。原本廣澈的清眸盡數讓波濤覆去,似有點點驚痛在其中散逸,就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即將不可控製地從他的懷裏失去,可他卻無能為力……
莫要這樣……
沒有人……不該有任何人,要讓你露出這般……彷佛自責至極,又痛苦至極的神情。看得人心口不覺都要為其抽痛了起來。
我覺得自己心口隱隱作痛,不知是因瞅見眼前人如此模樣之故、還是方才於火場中吸入了煙灰所致。
隻是在心裏想他此般模樣,若給汴梁城內那些鶯鶯鸞鸞婆婆媽媽還有一堆昭粉們瞧見,會叫他們心痛得有多搥胸跺足?說不準京城方圓十裏的土地都要被他們跺得震翻過來的!
我說……你朋友還沒真登上那通往西天的階梯呢,沒必要露出這種好像人已經要沒得救了的神情吧?看得受傷的人會很內疚啊!覺得讓你讓出此種表情的人簡直是十惡不赦啊!
止不住的嗆咳終於和緩了下來,我不顧喘氣,攥了點力後,便構上他的袖角,輕輕一拽,扯出一個笑容,同他道:「我……我沒事,你莫需……如此擔心……」嗓子啞到自己都嚇了一跳,喉間伴著隱隱的疼痛。
他環著我的手輕輕一顫。
旁側有人壓上他的肩道:「貓兒,莊內各處都被人安置了燃料,火勢很快便會延燒過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得帶上小虞兒快走!」
聲音清越如往常,卻帶著罕有的嚴肅與急切,那落在我身上的視線於不忍之外,更有難抑的忿忿。
我才發現自己身旁不止展昭一人,除神情難得凜然的白玉堂外,原偶像歐陽大俠、丁氏兄弟皆在周圍,個個神情凝重,饒是我這雙剛被煙熏完的眼,都能從他們臉上隱約瞧見火焰反出射的紅光,由此可知白玉堂方才所說的話並非危言聳聽。
……他們找來這裏救我了?
思緒被煙嗆得慢半拍的我懵懵地想著。
——他們找來這裏救我了!
我的思路終於是完全清醒,想起那位被人稱呼為閣主卻老是帶了張鐵製半麵具遮掩相貌的男子、那與若幹案件似乎都莫名有些牽扯、那個疑似為「五影閣」這個可疑集團的首領、那個疑似和春花之死沾上了些間接關係的人——他到哪裏去了?!
我心內一急,捏緊展昭的袖子便道:「快……去找一名戴鐵、鐵半麵的男子,咳,莫要讓那人……走脫,咳咳!他、他確實很、很可疑啊!」
展昭按緊我的手,長眉深蹙:「小春,你先莫要勉強說話!」
「此座宅邸已空,燃料上灑了油,火勢撲滅不了。」空氣中的熱度明顯又上升了些,旁邊傳來歐陽大俠的催促聲,「如今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展昭,此處的東西恐怕是保全不了了,我們得帶上虞弟快些離開!」
「是啊,展兄!」丁兆蕙也出聲附和,俊臉上有幾道黑灰,頗為狼狽:「火勢燒成這般大,此些人怕是早有準備了,如今救出了虞兄,也算達到了目的,至於那人——日後找機會再抓便是,再不走可就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