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段(1 / 3)

,眼前時常晃動著一件染滿泥土的襯衫,冰冷的月光透過彈孔,似夢似幻。

他從沒受過傷,也沒生過病。米糧匱乏時,他隻做一個人的飯菜,卻從未見憔悴消瘦。為了打張新床,他獨自從山上拖下一棵合抱粗的樹,一滴汗水都沒有流。她咳血的時候,他依然毫不在乎的吃掉她碗裏剩飯。

林弱水不再過問家裏的錢從哪裏來。她病得越來越重。

肺結核號稱白色瘟疫,本來就纏綿難愈,西藥運不來,中藥治不了,竟然一發不可收拾。在雲大附屬醫院住了兩個月仍不見好轉,卓寒山把她接回家,兩眼小爐子上一個藥罐一個粥煲,炭火從早到晚沒熄過。可無論吃什麼都治不了病,林弱水白天發燒,夜裏咳得不能闔眼,幾個月就變得骷髏一般,眼看不成了。

這天傍晚,卓寒山從罐裏倒出小火煨爛的菜肉粥喂她,林弱水吃了兩勺便是一陣猛咳,手絹上一團刺目猩紅。等她喘勻,卓寒山端起碗再喂,林弱水不張嘴了。

“再吃一點。”還是那句永遠不變的話,勺子擎在空中,他極有耐心地等著。

“不……我不成了……”她聲如蚊呐,胸口痛如刀絞,每一下喘熄都是痛苦折磨,“我要去見媽媽……”

“再吃一點。”他固執不休,硬把勺子湊到她嘴邊,“我今天去過學校,醫科的陳教授講,國際上有人研製出了針對肺結核的特效抗生素,軍隊已經開始用了。”

林弱水臉上浮起蒼白的笑,這樣的新藥,傳到國內都要好幾年,更何況戰爭封鎖的情況?卓寒山的心中卻似乎已經有了打算。吃完刷碗,他把她身上汗濕的衣服換下來,用滾水煮了消毒。

夜色漸濃,星月明亮。林弱水咳累了,朦朧睡去。卓寒山熄了爐火,悄無聲息地關門出去了。

狂風驟起,黑雲洶湧,刹那間遮蔽了整個天地。

聯大往事(三)

林弱水胳膊上微微一痛,睜開眼,見外麵天陰沉沉的。卓寒山蹲在床邊,手裏拿著一隻玻璃針管。已經到了要用強心針來吊命的程度麼?她輕輕歎口氣,被肺癆折磨近一年,想到即將要見母親的麵,也不怎麼傷心。她閉上眼。

然而病入膏肓的林弱水並沒死去。卓寒山每日給她注射針劑,十幾天後,病情竟然漸漸好轉起來,胸口雖然還是痛,但咳血卻止住了。

她終於忍不住問:“你給我打得什麼針?”

“抗生素。”

弱水一驚,心中有了預料:“就是陳教授說的那種新藥?你從哪裏弄來?”

“黑市上買的。”他不肯透露更多,把針管拆開放進一隻飯盒裏,下樓燒水消毒。

好友楊啟南和蘇文沁來探病,見她精神好轉,忍不住露出笑顏:“弱水,有好消息!日本人在廣東駐紮的一個兵營,讓人一把火給燒了!”

林弱水精神為之一振:“是誰做得?”

楊啟南搖頭:“這件事當真邪門。Who、why、how,我們的正規軍一頭霧水,鬼子更摸不著頭腦。那營裏有軍火庫和野戰醫院,沒聽見一槍一炮,半個人都沒跑出來!你說怪不怪?”

林弱水心裏咯噔一下。想到這些天卓寒山都沒有拿報紙給她看,不知怎麼便心神不寧起來。

“那兵營裏……可曾少什麼東西?”

“那誰知道?報紙說因為軍火庫爆炸,小鬼子全燒成灰,別的東西就更別提了。”

朋友們走後,林弱水披上衣服,從窗口往外看,卓寒山正在後院收拾蔬菜。她輕手輕腳下樓,翻箱倒櫃找東西。許多日子不曾下床,廚房裏連炊具都換了。那隻笨拙的黑鐵鍋換成了軍用製式,旁邊一疊鐵飯盒,裏麵有大把光亮的勺子,牆上還掛著幾個軍用水壺。洗刷的雖然非常幹淨,仔細看去,卻都是使用過的。市場上偶爾也能見到美軍裝備,但都是厚實沉重,從未見過這種小而薄的款式。櫃子裏成箱的罐頭、壓縮餅幹……越翻心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