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段(2 / 3)

最終,在一個錫製方形藥箱裏,她找到了寫滿日文的瓶裝針劑。

果然是這樣!果然是這樣!

林弱水站立不住,廚房裏哐啷啷一陣響,卓寒山搶進廚房,見妻子倒在地上,臉白如紙。他抱起她,掐人中,灌冷水,好半天林弱水才緩過氣:“這都是哪裏來的?黑市裏怎麼可能有這種東西?你去燒了鬼子的兵營?”

卓寒山微一遲疑,見她淚光中閃爍著驚懼疑惑,立刻搖頭否認:“我……我沒有。”

他撒謊的本事比廚藝差遠了。想到昆明和廣東之間遙遠的一千五百公裏,林弱水渾身顫唞。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是卓寒山。”

他像被點名的新生一般回答。結婚這些年,林弱水突然發覺,她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麵前這個男人。

她漸漸痊愈了。那針劑確實難得,為保存藥性,卓寒山搞來一台美國產的北極牌冰箱。這重達半噸多的罕見電器,別說鄉親們不認識,林弱水也隻在戰前的上海百樂門見過一次。它就這樣憑空出現在陋居之中,卓寒山依然說是“黑市上買的”。

林弱水變得沉默了。她不再摘下他的黑框眼鏡來玩耍,不再問他習題的做法,也很少再攜手看電影、遊翠湖。一道無形的裂痕出現在兩人之間,拉深,變寬。

是卓寒山變了嗎?不,他什麼都沒有變。照舊夜夜求歡,仿佛婚姻的隔膜、妻子的疑懼根本不會影響心情。除將她喂得豐潤可供享用外,生活對於卓寒山沒有別的意義。

林弱水覺得他越來越遠。明明近在眼前的人,卻無法觸摸,難以捉摸。每次鼓起勇氣伸出手,敞開心,他卻隻知索歡。

又是一年。她刻苦補習,拿到聯大畢業證,簡曆投中了重慶一所高校。沒有留戀,卓寒山立刻收拾行李,將昆明的一切隨手拋在腦後,隨妻子去了重慶。

戰爭勝利的曙光就前方,林弱水卻覺得生活走到了盡頭。壓抑的家庭,痛苦的義務,欺騙和謊言……一日三餐,同床共枕,兩個人竟可以一句話不說,形同陌路。往日裏的朋友再見,都驚訝於她的變化。

一個對感情充滿夢想的花季少女,幾年時光竟然變得黯淡消沉,顯出枯木般的神色。曾經的郎才女貌、神仙眷侶,怎會變成如此怨偶?

八年抗戰結束。鮮花和煙火,淚水與歡呼,侵略者被趕出了祖國浸滿鮮血的領土。

林弱水終於接到了父親確切的死訊。結婚多年,卓寒山日日耕耘,她也沒能生育一子半女。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和她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也不在了。林弱水伏在沙發上,哭得幾次昏過去。卓寒山拎著菜籃推門進來,愣了一愣,問:“怎麼了?”

“……爸……我爸沒有了……”

卓寒山沒吭聲。他有條不絮地換鞋、放下菜籃、掛上外套,然後問道:“晚上想吃什麼?”

林弱水不可置信的望向丈夫——他臉上沒有意外,也沒有悲傷。林弱水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爆發了。她大哭,怒吼,抓著他的領口責問,但除了摔碎一隻瓶子,沒有換來任何結果。卓寒山呆若木雞,始終不明白她為什麼傷心,似乎死了一個父親,還能再換個新的一般。他就是這樣絕情,完全不懂人世間的愛恨!

林弱水幾乎絕望了。她抱著最後一點善意,心想或許都是因為他從小被寄養,與父母緣淺,才會如此寡淡薄情。她想到公婆一直惦記著兒子,多年來卓寒山從沒提過去見麵,而他們仍不斷寄來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