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山般將成為垃圾的信函,終於暫時放棄了繼續奮戰的打算、起身出了書房。
夏末秋初,便已是華燈初上,九江的天候也仍帶著幾分褪不去的炎熱。盡管以白冽予寒暑不侵的體質,還不至於因此而滿頭大汗,可迎著那略顯燥熱的陣陣薰風、本就有些煩躁的心緒卻是不免又亂上了幾分。
察覺到自身的狀況,向來以冷靜處事為第一要務的青年心中一凜,當下正待好生調息一番穩定心緒,不想一陣腳步聲卻於此時入了耳……直朝己奔來的熟悉跫音令無雙容顏之上一抹淡笑勾起,但緊隨而至的、那混雜在陣陣薰風間的濃烈脂粉香氣,卻令那方顯露的笑意轉瞬消逝無蹤。
白冽予微微眯起了那雙近月來迷倒太多人也嚇倒太多人的幽眸,而在瞧見那由遠而近、理所當然地張臂朝自己擁來的身影後,一個側身輕輕巧巧地避了開。
而如此反應,自然大大出乎了來人——東方煜的意料之外。
「冽?」
沒想到自己竟會撲了個空,猶自張著雙臂的碧風樓樓主先是一陣錯愕,卻旋即因憶及了什麼而猛地蒼白了臉色,半是倉皇半是焦急地開了口:
「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隻是陪他們喝了幾杯就走了,絕對沒——」
「我知道。」
不想那急切辯解的話語未完,便給青年聽不出多少情緒起伏的三字打了斷。二度出乎意料的反應讓麵對著的東方煜不由得為之一怔……他看了看彼此間微妙的距離,又看了看自個兒的衣著,而在片刻思量後、試探性地問:
「那……是香味?」
「……算是吧。」
而伴隨著模棱兩可的答案道出的,是今夜第四度的歎息。
白冽予也知道自己有些過於小題大作了。隻是他心緒本就有些不穩,出來透透氣又遇上吃花酒回來的情人,即便清楚對方已經用盡一切可能擺脫了脂粉堆溫柔鄉,胸口卻仍起了幾分理所當然的不快。
若在平時,這樣的情緒要平息也就是三兩下的功夫;但此時、此刻,他已忙了不知多少個時辰、和情人也有這「不知多少個時辰」未曾見到,自然對那一身的濃烈脂粉香難以忍受了——畢竟,那意味著曾有至少兩名以上的女子以身緊緊貼在情人身畔。
隻是他丟了個模糊的回答後便沉默不言,卻是讓另一頭的東方煜徹底陷入了進退不得的窘境——他一方麵想關切此刻明顯情緒不穩的青年,一方麵卻又畏懼著衣上殘留的香氣會讓情況更形惡劣——好在這樣的僵持並沒有延續太久的時間。但見前方佇立著的青年一個頷首,下一刻,如蒙大赦的碧風樓樓主已然一個大步上前,將情人的身子迎入了自個兒空置多時的胸懷之中。
「對不起,冽……」
他低聲道,語音近乎呢喃:「我真沒想到他們居然會將半個醉紅樓的歌妓和花魁都請到了府上,所以……」
所以才會一時不察地落入了那如今對他已算不上溫柔鄉的脂粉堆中;所以才會在試圖擺脫那堆鶯鶯燕燕時不慎沾染了這一身濃烈的香氣。
隻是這些個解釋的話語,卻終究沒能延續下去——因為清楚冽需要的,從來就不是這些。
所以他最終隻是收緊了環抱著對方的臂膀,然後俯身將頭埋入青年側頸、萬般貪戀地嗅了嗅那份迥異於周身濃香的淡雅氣息,而在感覺到懷中青年因而逸出的一聲輕笑後,這些天同樣應酬得身心俱疲的碧風樓樓主才鬆了口氣地語氣一轉、問:
「話說回來,有什麼令你煩心的事兒麼?難得見你如此浮躁……莫非是冱羽他們……」
「不……隻是給那堆無止境的垃圾磨光了耐性而已。」
聽情人問起,白冽予苦笑著搖了搖頭,心下卻因入耳的「冱羽」二字不可免地升起了幾分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