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複聽了洛神的話,麵色蒼白,不住地擦著冷汗。我給他遞過去一杯熱茶,他哆哆嗦嗦地接了,喝了一口,也不知道有沒有真正喝下去,望著洛神道:“姑娘,現在……現在便要下葬麼?” 洛神嚴肅地點點頭,陳複怔了片刻,抬眼望著不遠處地上的陳玲,忽地滾下兩行渾濁的老淚來,哽咽道:“葬了好,葬了好啊,葬了我家阿玲就可早登極樂,不用再在這世上受苦了。”他癡了片刻,複又呢喃:“我原先以為阿玲她能活過來,當真是老天爺開眼的恩賜,心裏不知道有多開心。現在我才明白,她還是似這般安靜地躺著好,這般安靜躺著,也好過她不人不鬼,去給那壞蟲子做窩。” 我見他憔悴模樣,心裏有些發酸。今日之事對這個可憐的男人打擊實在太大,畢竟麵對自己至親的人死而複生,不想真相卻是因著被蠱蟲操縱所致,這無疑是先給他編織一個美夢,臨到最後,才發現那竟是一個殘酷無比的噩夢。 我搜腸刮肚想了許久,也想不出安慰他的話來,隻得輕聲道:“放心吧大叔,你女兒下葬這件事,我們會幫忙善後的,你好好休息,不要過於操心。” 陳複拿衣袖抹了把淚,對我們千恩萬謝。他現在情況很不好,的確如我所想,不能太過操勞,我便和風駿先去鎮子上的醫館買了點風幹的艾葉草,再將陳玲的屍身搬到一間清空雜物的雜屋安放。洛神在陳玲屍身周圍擱了兩個填滿艾葉草的香爐,關上門,點燃艾葉草熏製,如此熏了兩個時辰,才算妥帖。 陳玲前些日子才病去,因此棺材是陳複早先就備好了的,洛神在熏屍的中途又出去了一趟,回來時帶了一包奇怪的藥粉,味道格外刺鼻,我問過才知道那是由幾味中藥和石灰粉,硫磺混在一起的驅蟲藥粉,對蠱蟲也有奇效,當陳玲屍身入棺的時候,她便將那包藥粉放進了棺材裏頭。 諸事準備得差不多,那被喚作阿深的茶棚老板是陳複的好友,這下也過來幫忙,他叫來了四位相熟的壯漢過來幫忙抬棺,那些個壯漢收了葬錢,便將棺材抬去下葬。 這種喪事晦氣,送葬時不能按照風俗來點樂禮喪,王氏一直昏迷不醒,隻有陳複一個人扶著棺材,一邊流淚一邊走,我們則默默地跟在後麵。 此時又下起大雪來,雪花紛紛揚揚,飄灑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間,就像是在撒白色的紙錢,除了我們這支臨時送葬隊伍空寂的腳步聲,根本就沒有別的聲音,氣氛非常沉重壓抑。 待到陳玲下葬後,這件詭異的事才算告一段落,雖然我明白這並不是真正的結束,也許隻算個開始,但我卻隻能有心無力。這般忙前忙後地過了大半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勞累,且天都快黑了,看眼下情形定不能再上雪山,我們便在鎮子上隨意找個客棧住下,準備第二日再出發前去墨銀穀。 晚上的時候,我卻做了一個噩夢。 這個噩夢非常可怕,可怕到骨子裏。許是受著白日裏陳玲一事的影響,我居然夢見我娘親師錦念竟也死而複生,活了過來。我娘親她麵色蒼白,渾身僵硬,就和那陳玲一個模樣,可是昆侖見了,卻好生歡喜,這是她做了十年的夢,如今成了真,怎能不令她喜極而泣。昆侖連喚了我娘親幾聲“念兒”,便伸出手,緊緊地擁住了我娘親。 豈料下一刻,我娘親目光乍寒,突然抬起手,手指如鉤,瞬間便穿過了昆侖的胸口。昆侖佝僂著背,渾身血淋淋的,就這樣倒在了她麵前,刺目的鮮血在地上緩緩地鋪陳開來,倒映著我娘親和昆侖的影子。 我看到這一幕,當下駭得渾身發抖,哭著大叫一聲,阻止道:“不要!” 緊接著,我身下狠狠一痛,刺骨的冰涼霎時席卷而來,朦朦朧朧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居然從床榻上滾下來,躺在了冰冷的地麵上。 這時床上的洛神聽到響動,彈起身來,叫了聲:“清漪!”她連靴子也顧不得穿,就赤著腳踩在地上,蹲□扶我了起來,隨即將我攬靠在她的胸口處。 我顫顫抬起頭,看見她蒼白秀美的臉,眼裏一酸,忍不住掉下淚來,回想起夢中可怕的情形,仿佛跟真的一般,不由得懼意更甚,用手捂住臉,滾燙的眼淚便順著指縫滴滴答答地淌了下來。 “做噩夢了?別怕……別怕,夢都是假的。”她在我耳邊輕聲低語,我蜷縮在她懷裏,渾身都是冷汗,粘糊糊的極不舒服,而她見我抖得厲害,用手不停地輕撫著我的背,並呢喃著一些溫柔細語。她安撫了我一會,我的心才漸漸平緩下來, 她蹙起眉,摸著我的臉道:“做夢都會哭,做的什麼夢?” 我眼睛酸脹得厲害,咳嗽了一聲,緊緊攥住她的手,顫唞道:“我夢見我娘她……她也和那陳玲一樣,死而複生,而且她……她還……”我哽咽一聲,見她深邃眼眸裏晃過幾絲異樣的光,續道:“我娘她……她還將昆侖殺了!” 洛神臉色越發白了,凝望著我,忽地搖了搖頭,歎氣道:“傻姑娘,做夢罷了,當不得真,你隻是受了今日之事影響罷了。” 我緊緊抱住她,哽咽道:“我知道是假的……可是我真的好害怕,害怕到想大哭一場……昆侖她瘋了,人死了,怎麼能活過來,就算活過來,下場估摸著也和陳玲一樣,她怎麼就不明白呢!” 作者有話要說:我暑期實習那邊出了點問題,很麻煩,耽擱了幾天,沒有按時更新,不好意思…… 現在我所在的地方上網不方便,暫時沒有拉網線,這章還是在網吧發的,字數比較少,主要是不能再不更新了。如果我更新不規律,肯定是有什麼事耽誤了,希望大家諒解下。這次應該可以恢複更新了。 ☆、雪痕 “前輩隻是太過執念,也許日子過得再久一些,她就會明白過來。”洛神扶正我的肩,摸著我的頭發,溫言道:“且你自己都說是假的,既是假象,又怕些什麼呢?” 她的眼睛漆黑若夜,內裏透著幾分柔和,幾分平靜。這種平靜仿佛感染了我似,心中終究是緩和了許多,含含糊糊地對她點了點頭, 她說得對,不過做夢罷了,我這根本就是庸人自擾。一定是我這些日子以來遇到的事情太多,太累,癡夢亦變得多了起來,睡得倒不如以前安穩了。 此時我就穿了一件單薄的褻衣,寒冬夜裏溫度非常之低,我雙手抱肩,直直打了個寒戰。 “地上冷,去榻上睡罷。”洛神見了,單手摟住我的背,將我扶起來,隨即兩人坐到床沿邊上,我斜斜懶懶地靠在她的肩頭,眯了眯眼道:“我睡不著。” 她將被衾扯過來,披在我身上,將我裹得嚴實,這才微笑道:“正好,我也睡不著,陪你說說話,也不必再受噩夢牽連。” “嗯。”我低低應了聲,目光一瞟,剛好瞥見她赤著雙腳,腳趾宛若排布整齊的玉葡萄一般,瑩潤可愛,正掩在微微有些淩亂的白色衣擺下。 她這雙赤足光潔如玉,恰似兩彎柔軟的銀月,隻是腳踝處卻勾勒出一抹細小的紅色,有點像是紋身。我定睛細看,居然發現那果然是一枚精致紋身,紋的是一尾搖曳的紅色鯉魚形狀,和她贈我的那塊血色鯉魚玉佩,竟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