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測性地在白宣紙上所列的“戰國”,“漢”中間,又增添了龍溝古城一條。 龍溝古城其實很簡單,如同司函所說,不過一座荒廢的死亡之城罷了。但是它帶給我的震撼,卻是最大。 龍溝古城地底下有個看似避難的場所,深處藏著一個石室,柳歸葬死在裏頭,而那石室所置的石棺中,居然有個與我極其相似的女人,躺在其中。那女人的身體下麵,掩藏著作為三器之一的,地煞劍。 與我相似的女人,柳歸葬,地煞劍,龍溝古城。 其後紅筆批注:我。 回想司函之前道她也曾去過古城,自柳歸葬屍身上,搜回了被柳歸葬盜走的最後部分金箔殘片,我又用紅筆在古城後麵批注了兩字:司函。 我看著白宣紙上密密麻麻,紅黑羅列的條條關鍵線索,又在後麵用朱砂筆增添了兩個人,姽稚和尹墨寒。 這兩個陰魂不散的人,自始至終,一個纏著洛神,一個纏著我,聯合起來覬覦三器。他們二人定也是藏著極大的秘密,這一切與他們脫不了幹係,隻是可惜我們雙方是敵對,根本無從去接近了解。 曆史在流淌變遷,時光流逝,許多東西被歲月帶走,縱然有痕跡留下,也都是一個個環環相扣,糾纏不開的謎。 我閉上眼,又睜開,重新審視了一遍自己的總結與分析,再看了看空蕩冰冷的房間,心底驀地產生了一股寒意。 將這一切精簡之後,似一目了然,又似撲朔迷離。經過我紅色批注的重要之處,都是人名。 我。 洛神。 雨霖婞。 司函。 姽稚。 尹墨寒。 昆侖曾對我說過,曆史是由人組成,由人來掌控的,也是由人來牽引著發展的。往白裏說,曆史其實就是人。 可是人是會隱瞞,甚至,是會說謊的。 我此時的感覺,就好像是觸到了一層薄薄的窗戶紙,使力去戳破它,才發現後麵還有一層。 一層,又一層,還有一層…… 內心深處,突然開始害怕起來。 我意識到自己,好像忽略了某些東西。不對,我真的忽略了一些東西,可具體是什麼東西呢? 是因著我記憶殘缺的緣故麼,如果我能好好地回憶起來,那些被我忽略掉的東西,是否就會有一個答案? 我閉上眼,開始靜靜地想。 假設我跳出這個怪圈,站在曆史之外,來看待白宣紙上自己所羅列的這一切線索,我又會看到什麼? 我會看到…… 我慢慢地,睜開眼。 一雙烏黑,恰似兩汪死水的眼眸,正冷冷地駐在我麵前,盯著我。 怎麼回事,我會看到一雙眼睛? 我,我看到一雙眼睛! 我原本正在出神,睜眼之際,恰巧一雙無神的眼湊近了來,鬼一般悄無聲息地盯著我看,我嚇得差點沒背過氣,當下大叫了一聲,幾乎就要將手中批注的朱砂筆給甩到那人身上去了。 那人立時便跪了下來:“十四不知,驚擾了殿下,罪該萬死。” 我定睛一看,見那人是一個清秀的黑衣少女,赫然便是十四。 十四見我不說話,又道:“驚擾殿下,臣下該死。” 我輕喘了一口氣,好半天才道:“不,不礙事,你快起來罷。” 十四依言站起身來,我勉強笑道:“你下回可莫要湊那麼近,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 十四又跪了下來,木然道:“十四該死。方才見殿下您手中執握著一支朱砂筆,坐在桌旁閉著眼,念念有詞,眉頭緊皺,麵色發白,神色異樣,臣下以為您犯了什麼煞,正擔心地想湊近來瞧,誰知殿下您突然睜開眼睛,大叫了一聲。臣下實在該死,不該如此唐突殿下。” 我心道你這影衛木著這一張臉,麵不紅氣不喘地說了這麼大一通利落話,語氣怎麼卻和被書塾先生逼著背書似的? 還有那什麼所謂的眉頭緊皺,麵色發白,神色異樣,你怎麼不直接說我方才像一隻粽子? 咳嗽一聲,我道:“我隻是在思量一些重要事宜而已,讓你擔心了。你來此何事?” 十四恭敬道:“司函大人要我過來請殿下去藥房浸浴。” 我將筆擱下:“現在已快未時了麼?” “是的,殿下。” 我點點頭,開始收拾桌上物事,十四也靠過來幫手,我連忙將那張被我寫畫分析得密密麻麻的白宣折疊好,貼身收了起來。 收拾之後,被十四領著走進藥房,藥房三麵都是藥櫥,藥香混合在一起,糅雜出一種奇怪的味道,靠右方則擺著一個浴桶。 司函站在一張黒木案旁,細細翻揀著草紙上一些不知名的藥材,見我來了,揮手要十四閉門退下,才道:“將衣服脫了,到浴桶裏去,泡足三個時辰。” “恩。”我含糊應著,走到浴桶旁,正要準備脫外衫,又偷偷回了下頭。 司函頭也沒抬地道:“放心,你現在好不容易長成一個大姑娘家了,又不是當年那沒發育的小女娃,我不會看你的。” 我心說你這又在胡說些什麼,莫名其妙,你我幾乎同歲,我當年沒發育,難不成你就發育得很好麼?不緊不慢地脫去外衫,又將之前寫滿字的那張白宣和紅鯉玉佩藏在裏頭,等衣衫褪盡了,這才哆嗦著走進浴桶裏。 甫一進去,我差點就要暈在裏頭。且不說這藥汁不曉得是由些什麼藥材調和而成,踏入其中,就像是渾身被千萬螞蟻啃噬一般,單就說如今天寒地凍,而藥汁冰冷刺骨,司函也不給我溫熱一下,我幾乎要被活生生地凍成一塊冰疙瘩。 我抱著手臂,在浴桶裏瑟瑟發抖。司函走過來,打量了我片刻,道:“瑾兒,你就這點出息?” 我一聽,立馬就直起腰身,裝作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牙關打顫道:“這裏頭可妙……妙得很,要……要不,姑……姑姑,你……你也來試試?” 司函瞥我一眼,也不說話,又看了下我疊在一旁的衣堆,忽然伸出手,在裏頭摸了那張折疊的白宣出來。 我一看,立時急了,幾乎就想從浴桶裏站起來,但是想到不妥,隻得坐著,道:“姑……姑姑,你給我……放回去,那……那是我……我的隱私!” 司函手指夾住那張白宣:“隱私?” “對……我……我不能有隱私麼?姑姑……你……我什麼……你都想都知道,也……也全都知道了,現下這點,你就放……放過我罷!” “凍得話都說不好,就不要說,我不看便是。”司函似笑非笑,又將那白宣擱了回去:“怎麼,這是你寫給你那媳婦的情信,見不得人麼?” 我在心裏哼了一聲,不做回答。 轉念又想,對了,司函這話算點醒了我。我雖然見不到洛神,她也不給我帶來哪怕半個字,但這並不妨礙我給她傳信說話。稍晚點我就寫封信,讓花惜顏幫我帶去給她,那些影衛是司函訓練出來的,俱都不靠譜,在這地方,我能委托之人,也隻剩下花惜顏了。 花惜顏耳根軟,我隻要去求下她,讓她別告訴司函,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嘖,這麼一來,怎麼整得和那話本子裏慣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