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要去?”

“因為你是新來的,誰都有權使喚你!若再延遲,待會兒太君派人出來興師問罪,我就綁了你去就地正法。”

吳管事老早看不慣這小子成天東晃晃、西晃晃,就沒見他幹一件正經事,居然還月餉照拿、三餐照吃,不,有幾次到廚房傳話都瞧見他在吃點心,跟主子吃的一樣,顯然是姓唐的留予他享用,這還叫奴才?都快爬到他頭上來了,隻是礙於江總管的麵子不好發作,這次非狠狠整他一下不可。

“去就去,還怕公爵會吃了我?”寶寶聳聳肩,走了。

吳管事發出得意的奸笑,這新來的不懂宴客規矩,這一去肯定要出醜露乖,在實客麵前丟公爵府的瞼,被打爛屁股是指“刻”可待的事。

一曲雄壯激昂的“十麵埋伏”舞罷,貴賓們無不歡呼鼓掌,由舞姬扮男裝搖曳巴亦剛亦柔的妖燒之姿,激勵中含有淒美,抓緊了眾人的視線。

“這也叫『十麵埋伏』?”仇炎之冷然看望身前眾人一張張沉醉的蠢麵孔,暗自嗤笑:“這些人連十萬軍馬都不曾見過,知曉何為『十麵埋伏』?隻怕連兵書都不曾翻過。坐在這大堂上的不是累世功勳的權貴便是正得勢的官史,享受『青騵馬肥金鞍光,龍腦人縷羅衫香』的金堂玉馬的生活,被百姓雲『天上郎』,這當中又有幾個肯下苦功習得一身文才或武藝的?十不得一啊!多的是『生來不讀半行書,隻拒黃金買身貴』的醉生夢死之徒,怪的是這種人享盡了榮華富貴,對國家沒半點建樹,卻有臉皮活得比誰都長命。”

天道不公,他也莫可奈何,比起不久前他見過一麵的駝背醜少年,他寧可將這一桌美酒佳饈送給他飽餐一頓,勝於喂肥了這台酒囊飯袋!

不知何故,仇炎之竟忘不掉那醜少年,是他醜得太醒目?!還是從他眼中看不到駝背人價有的自卑畏縮?

又一道美食端向前來,是炸麻雀!仇炎之眼前一熱,想到在邊防重地駐守的歲月,年節若不能返家團聚,母親就會專程派人送來冬衣及家鄉菜,其中必有一大罈子的炸麻雀,是他愛吃的,嚴厲的老母也有她慈愛的一麵,每年秋、冬,是麻雀肥美的時令,將麻雀處理乾淨,油炸過一遍,再加上十餘種香料燒得醬紅油亮、甘香爽脆,用芝麻油浸泡封好,能食用百日而不壞。每年送來一罈一百支,夠他撕了下酒吃,度過漫長的冷冬。

長年征戰,已養成他冷靜得近乎冷酷的心智,須臾的感動並不妨礙他發現在座百來人隻有他桌上有炸麻雀,為什麼?

“提醒我莫負親恩?”他揣測:“是老娘逼婚百招中的一招?”

老娘左手翻雲右手覆雨,老姊老妹又慣常揭風點火,自己的終身可別毀在那票娘兒們手上,慎之,戒之!

山珍海味、美酒佳釀如流水般不斷送上來,把胃部吃刁了,一支毫不出色的炸麻雀如何吸引人多瞧它一眼?仇炎之馬上揮手今人撤去。

他與他的母親一方麵是親密的,一方麵又太遠隔了。這一身禸體出於她身,母子天性想斷也斷不了,然而,在思想上、精神上,他和她之間彷佛隔著一道永恒跨越不過的橫溝,偶爾並坐閑談,隻能聊四泵常,若說得深入些,便覺得難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