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無波,白沙提畔楊柳垂垂,正是杭州西湖最美的風景。

陸小鳳租了一條船,船上請了杭州踏春閣最好的清倌來奏琴伴酒,他卻懶洋洋地躺在床頭曬著太陽,像是根本就看不見船艙裏的美人似的。

或許這是因為他請這位清倌來,本就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招待朋友。

西門吹雪踏上船舷的時候,陸小鳳的嘴角總算是浮上了笑。但他仍然賴在船舷上,隻是伸了伸手,拍著身下的甲板招呼了一聲:“你來了,既然你來了,想來這場比試,也是你贏了吧。”

西門吹雪沒有說話,但他卻在陸小鳳身側坐下了。

陸小鳳知道自己這位朋友自出道以來,就不曾嚐過一敗。而這天下能讓他失敗的人太少。或許金風細雨樓曾經的三樓主王小石與他有一戰之力,但王小石從不對朋友拔劍。他與西門吹雪雖未曾相見,但也曾說過,他心裏將這位劍客當作朋友。或許南海白雲城的城主葉孤城也可成為他最可敬的對手,但白雲城主即將迎娶沈家莊的天下第一美人,即使是西門吹雪,也不會選擇在這個當口去打擾他。

所以他選擇了杭州姑蘇派的掌門,一位名聲顯赫、甚至指教過王小石劍法的劍客挑戰,現下看來,這一戰他依然勝了。

並且勝的徹底。

陸小鳳窺見他的表情,忍不住揉了揉鼻尖,開口道:“看來‘姑蘇寒山’名不副實?”

西門吹雪冷冷道:“當不起‘寒山’二字!”

陸小鳳訕訕道:“看來王小石確實好脾氣,給這位前輩留足了麵子。”

西門吹雪不置可否,陸小鳳便道:“既然你贏了,好歹慶祝一下,我找了踏春閣的踏春姑娘,你覺得她的琴聲如何?”

西門吹雪也善琴,知道這件事的人,在江湖上怕是隻有陸小鳳。不過他練琴也隻是為靜心好沉入劍意,聽陸小鳳這麼一說,才掃了船艙一眼。他這一眼有如寒星,驚地艙內的踏春姑娘手指忍不住漏了兩個音,麵露羞怯。

畢竟艙外的兩個人,一位是名傳天下的陸小鳳,一位是萬梅山莊未嚐一敗的莊主。

西門吹雪道:“一首曲子能錯三處以上,你想讓我聽什麼?”

踏春姑娘聞言險些斷了音來,她忍不住便有些委屈。陸小鳳是個憐香惜玉之人,見琴音忽斷,便忍不住歎氣道:“踏春姑娘已經是少有的美人,加上人家琴還彈的那麼好,你這麼說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西門吹雪可沒有半點陸小鳳的憐惜,“難不成我說了好,她便能從不好變成好?”

陸小鳳又歎了口氣,他看了眼眼眶微紅的踏春,忍不住道:“或許確實有人琴彈的比她好,但卻未必有她漂亮。有她漂亮的,卻又未必有她琴彈得好。”

踏春確實是少有的美人,在陸小鳳知道的人裏,或許隻有已嫁去白雲城的武林第一美人沈璧君和如今六分半堂的總堂主雷純能壓她一層。他其實不能確定這兩位大小姐琴藝是否真的在踏春之下,畢竟他沒這個機會聽過。但他隻能這麼說,隻有這麼說,才能既安慰到佳人,又堵上自己朋友心情不渝的嘴。

西門吹雪確實不說話了。

但琴聲又起。

碧綠的湖水泛著金鱗,就像是這從江上傳來的琴聲一樣。溫柔地像是三月的春風,吹起這江麵上的波瀾,吹起陸小鳳心中的波瀾。

他忍不住從船舷上爬了起來,往來聲處看,便見著岸上的六角亭內不知何時坐了位姑娘。她像是對著西湖美景有感而發,於岸邊奏了曲誰也沒聽過的曲子,無一言語,卻道盡了江南春意。

陸小鳳從沒聽過這麼美的曲子。

也從未見過這麼美的人。

即使她一臉病容,唇色全靠胭脂點綴,指甲更是泛著青。

但她的美,卻半分無法被遮掩,如同清泉一般,無聲無息的就流進了你的心田裏。

陸小鳳站直了身子。

而後他聽見了自己朋友略帶調侃的開口:“琴彈的比她好沒她漂亮,有她漂亮的沒她琴彈得好?”

陸小鳳聞言用力咳嗽了一聲,一本正經道:“我得去問問這姑娘是不是雷大小姐了。”

然而不等陸小鳳來到岸上,琴聲忽斷,有位侍女來到亭內向撫琴女子耳語了幾句,女子頷首,便由著侍女替她收了琴具,斂衣隨著侍女走進了靠在岸邊的另一艘畫舫。

這艘畫舫金碧輝煌金欄玉雕,但是單憑畫舫上用以點綴和裝飾的竟然都是垂著水珠的鮮花這一點,就足以顯示出畫舫主人的巨額財富以及耽於享樂的個性。

陸小鳳的表情微變,似笑非笑道:“看來話不用問了,我知道她是誰了。”

西門吹雪卻沒這個興趣接茬,他本是為了會寒山劍而來,劍既已出鞘完畢,這杭州也沒有繼續留下去的必要。他欲走,陸小鳳隻來得及說完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