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金永昌個子不高,但一臉的威嚴,在他麵前我不知道怎麼辦好,他像個大人一樣問我,叫我什麼?我搖搖頭。金永亮在後麵小聲地說,叫哥。我說叫哥。不對,應該叫叔。金永昌拍拍我的肩:好好念書,將來報孝國家。
金永昌碰巧和我的哥李誦也是同學,他們在鎮上讀完了小學,又去城裏讀書,他們像一對戀人一樣成雙成對地來去。金永亮說,他們也是好朋友。不過,他們在城裏並沒讀幾年書就各奔東西了。
現在再回到我上學的第一天。爺爺和鎮長離開了教室,我的眼睛開始有點幹澀,漸漸地又溼潤起來,到後來,就幹脆一滴滴地淌起眼淚來。為了不讓金永亮和王先生看見,我隻好低下頭,有幾次王先生讓我抬起頭來,我隻抬了一會兒又低下了,王先生是老花眼,盡管戴了眼鏡,也還是沒看出我眼裏的東西。還是金永亮眼尖,他一下就看見了我眼裏的淚水,他問我怎麼啦?我強忍著哭告訴他迷了眼,他很納悶在屋子裏怎麼會迷了眼。不久,他就明白了我的謊言。那時,我無意回答這位拍過手的兄弟的話,我隻是沉浸在離開爺爺的悲傷中。下課了,我凳子底下的地麵被我的淚水濕了一大片,王先生還以為那是我忍不住尿了尿,他無限憐惜地說,你這個孩子,想尿尿怎麼不說一聲?金永亮趕緊接上王先生的話:他忍不住,從小就有這個毛病。
第二天晚上,王先生來到我們家,把尿尿的事告訴了爺爺。王先生一走,還沒等爺爺開口,我的淚水就湧出來。爺爺什麼也沒說,他心裏早就明白了。第二天,我再去上學時,我的書包裏就多了一包草藥。聞著包裏的藥味,我勉強可以聽王先生講課了。最初聞到藥味的是金永亮,後來大家都聞到了,連王先生也聞到了那股濃濃的藥味。他站到我跟前,把老花鏡摘下來,認真地看看我,又看看我那個藥包,然後小聲說:“這就不尿褲啦?”
第一學期考試時,我的成績極不理想,可以說讓家裏人都大吃一驚。那樣的成績真是給爺爺丟盡了臉。爺爺問王先生,孩子逃學?王先生說沒有,金永亮也作證我一節課也沒逃過。爺爺又問,這孩子上課不好好聽講?王先生想了想說,除了第一天聽課時尿了褲沒聽好外,往後還算不錯。爺爺還要問,我從後麵拉住了他的衣服。爺爺知道我有話要說,就拉上我回家了。
我給爺爺說,王先生的課我一點也聽不進去。爺爺說,那怎麼行?不讀聖賢書,將來怎麼成大事。我不知爺爺說的大事是什麼,如果成大事一定要聽王先生的課才行,我寧可不成大事。我不想成大事,我脫口說出了這句話。這句話讓爺爺好一陣子不說話。爺爺的表情很複雜,他用我從沒見過的眼神看著我,看了好半天。後來,爺爺問我,你想幹什麼?我想了想,指著搗藥的搗筒說,我想給你搗藥。
新學期開始時,我又被爺爺送進了學校,我知道他們不會答應我不上學的要求。我隻好自己想主意。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什麼辦法。我讓金永亮幫我想。他聽了我的話一愣,說這個主意我可不能幫你拿,你後悔了,會怪罪我。我說不會,我們是好朋友。他說,你都不上學了咱們還是什麼好朋友?非得上學才能是好朋友嗎?我一下子把他問住了。後來他終於給我出了個主意。他說,王先生不是說你尿褲嗎?你就天天尿褲吧。我照著做了,天天把自己的褲子尿得精濕。從這一點上看得出金永亮夠朋友,他為了幫助朋友,寧肯天天聞尿臊味。王先生又一次來到我們家,讓爺爺再想想辦法,說那個小藥包不管用了。爺爺果然把那個小藥包換了大的,而且裏麵裝滿了氣味濃烈的藥。爺爺當然想不到這是我和金永亮的詭計。過了幾天,金永亮又給我出主意,讓我把屎也拉到褲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