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段(1 / 2)

,客客氣氣地站起來和父親打招呼,還給我們端來了茶。他放下茶,還問我爺爺好,說很想念什麼的。父親跟他說明了來意,校長有些吃驚地說:“不能吧,不能,前幾天我還看見令郎在操場上練拳擊。”校長讓我們稍等,叫他身邊的人到教室裏找,結果那人一會兒就回來了,那人附在校長的耳朵上嘀咕了幾句出去了。校長站起來關好門,又回到座位上,壓低了聲音說:“你先不要著急,他的東西還在宿舍裏,估計不會在外麵待多久。”校長喝了口茶又說:“不瞞你說,你不來,我也正打算給你們寫封信,孩子交到我這裏,我就得負責,就得對得起李老先生。”當年爺爺曾經治好了他的不育症,使他在四十歲上得了一子。“孩子是好孩子,可這世道不行啦,學校的牆也擋不住那些人的手伸進來。有人告訴我令郎常常夜不歸宿,還有人到學校裏來找他,看見的人說,那些人都不像什麼正經人啊。”

父親問校長,他夜不歸宿在外麵都幹些什麼,都有什麼人常來找他。校長沉默了一會,然後神秘地說:“可能我想得太多了,我說錯了可別怪我……”校長說到這裏又停下了,抬頭看了看關得嚴嚴的門,朝我和父親伸出了手,我看見他的手指做成了古怪的樣子,看上去像一隻手握著手槍。父親看見校長的手勢,有些緊張,他說:“麻煩你見著他捎個信,讓他回家一趟。”

我們站在學校大門口,不知道該往哪裏去找哥。父親說找個館子先吃飯。一說吃飯,我想起了幹糧,我把它拿給父親看,父親笑了,笑得很溫柔。在我的記憶裏,父親還沒這樣對我笑過。在家裏他天天對我皺著眉頭,看我哪兒都不順眼,有一回他說,要是沒有爺爺奶奶礙著,一天得打我八遍,直到把我打得像個男人。

現在他竟然對我笑,這真是讓我難以理解。父親接過那塊幹巴巴的幹糧放進了他的袋子,拉著我的手進了一個飯館。父親要了好幾個菜,還要了一壺酒。他喝酒時很少吃菜,隻是看著我吃。父親真有眼力,他要的菜雖然我叫不上名來,但我覺得樣樣好吃,這說明父親對我的了解遠遠比我對他的了解多。我以為就著那些菜吃幹糧也就差不多了,可過了一會兒,父親又要了水餃。這樣,我們的飯就跟年夜飯一樣好了,甚至比年夜飯還好,因為家裏無論如何也做不了這麼好。

父親喝了幾盅酒問我:“你出來時跟娘說啦?”我搖搖頭。父親歎了口氣:“想跟著大出來玩兒昨兒晚上就該跟我說,現在他們該……”我住了筷子小聲說:“我跟著大出來是為……”我不好意┆┆

“不。”

“怎麼不來?”

“……”

我說不上來,我實在不知道我為什麼不願再來城裏,這恐怕與表姑家裏的氣味有關係。

我發誓不再到城裏去了,一輩子都要待在鎮上。城裏雖然有洋車、火車,有很大的店鋪,飯菜做得比鎮上好,也有好多玩兒的地方,但城裏的人不好,城裏的人都忒精,城裏的人隻認錢,喝碗水也要錢,最不能讓我忍受的當然是表姑家的土腥味。現在回想起來,那天晚上,在沒到表姑家以前,我和父親曾經走過一條掛滿燈籠的街,一家挨一家的鋪子門口都站著幾個濃妝豔抹的女人,他們拉著父親要讓我們住店,那態度好像見了多年不見的親人,比表姑待我們還親熱,一個女人還摸我的臉,說這孩子要是個女孩多好。就在那條街上,在那些鋪子門口,我也聞到了那種讓人倒胃的氣味。有了這樣的經驗,我還能再進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