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翻譯,自然也能給這些扛槍的東洋人當翻譯,這樣看來,跟著這些扛槍的,就有可能找著武先生,找著武先生也就等於找著了武小姐。我為自己的這一發現欣喜若狂,從地上跳起來朝已經走遠的巡邏兵追去。這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很多人都扭過頭來看我,我知道自己的行為有些過火,趕緊恢複了常態。
我跟前麵的巡邏兵保持著一定距離,走過了大半個城。走得腳脖子一陣陣發脹,口也覺得渴了,我不知道他們在什麼地方、到什麼時候才能停下來,但我別無選擇,隻有這一條路可以找著武小姐。我跟著他們離開了大街,穿過幾個路口,朝一個胡同裏走去,胡同的盡頭是一片樹林,在樹林的邊上有個很寬的大門,門口有兩個戴頭盔的人站崗,想必那就是他們的軍營。這時,隊伍裏有個人停下來彎腰係鞋帶,他係鞋帶的時間太長了,直到我走到他跟前他才直起腰來,我正看著無望進入的大門就被他捏住了脖子。我沒反抗,也沒法反抗,他把我的脖子捏得很疼。我就那樣伸著脖子像隻鴨子一樣被他提進了院子。
他們把我帶到一間屋子裏,先搜查了我的全身,他們的搜查比在桑榆鎮城門下的搜查更徹底。他們扒光了我的衣服,還讓我張開嘴,拿一根筷子壓住我的舌頭朝我的喉嚨裏看,我懷疑他們把我當成病人了,可他們都不像醫生。看完嗓子又讓我撅起腚來趴在床上,一個人戴著很薄的橡膠手套把手指頭伸進了我的屁股眼兒,我被那人的手指攪得直想拉屎,好歹熬到那人抽出了手,還沒等我穿好衣服,又把我帶到一間陰森可怖的黑屋子裏。過了半天,我才適應了那裏的光線,我看見五六步以外桌子後麵有一雙藍幽幽的眼睛。
那雙眼睛慢慢地升起來,突然一聲脆響,一根藤條樣的東西抽在桌子上。
“你說不說?”
對麵的人聲嘶力竭地朝我嚷嚷。我覺得這些人太不懂禮貌,剛才對我的搜查我已經夠難以忍受了,現在又把我帶到這裏來嚇唬我。
“我說,我當然要說……讓我說什麼?”
“誰派你來的,來這裏幹什麼?”
誰派我來的?我自覺自願來的,不過這樣回答恐怕過不了關。還有我來幹什麼的問題,也得琢磨個好答案。我想了想說:
“我爺爺派我來的,派我來找我表妹。”
找表妹的差使是我臨時想出來的,既然城裏有個表姑,當然也就可能有個表妹啦。
“你表妹叫什麼名字,幹什麼,住在哪裏?”
因為關著門窗,屋子裏很熱,我的身上出了不少汗,我覺得口渴得很,我說能不能先給點水喝。站在我旁邊的人用瓷缸給我端來了水,我喝下水去,覺得好受多了。我說:
“我表妹姓武沒有名字,大家都叫她武小姐,她幹什麼……?”我想不起來她應該幹什麼,她父親給廣州人當翻譯,估計她也會幹這一行吧。“她給廣州人當翻譯……她住在哪裏……來時爺爺跟我說了,到了城裏又忘了。”
看來,我的答案不怎麼好,他們都在凶狠地看著我。我正打算對剛才的話進行修正和補充,身上就挨了一頓藤條,那東西打人可真疼,每抽一下,都像把身上撕下一塊肉來。我怕那東西把我的肉皮撕爛了沒法見武小姐,就趕緊朝他們聲明剛才說的不對。他們停下來,讓我重新說。我忍著痛,又給他們說了武小姐的長相,我甚至把她脖子左邊的那顆痣也說了,還說了她曾經得過陰陽毒病,總之,我說了很多跟武小姐相關的細節。這一次他們嘀咕了半天,我想隻要這樣慢慢地拖下去,我就可以不挨打了。但我想得太樂觀了,他們嘀咕完了,一個人走過來把我綁在前麵的柱子上。這樣打起我來可就方便啦,我再也不能左閃右躲啦,我就這樣被他們打得什麼也不知道了。等我睜開眼時,我躺在一堆麥草上,一群蒼蠅正在貪婪地叮食我身上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