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段(1 / 3)

,又回過頭來說,在你家吃飯的事別說出去,那樣顯得我們有了私情。不說出去,我們家沒給你飯吃。

兩天以後,鎮長就被押起來了。他的罪名很簡單:漢奸。

這跟內奸差不多,都是我大姑奶奶那樣的人。我大姑奶奶扒了我們的三缸銀子,害死了他的親兄弟,卻安然無恙,而鎮長則被押上了斷頭台。他的身上插了一個令箭模樣的東西,那東西上有一個紅叉。區長章太雷坐在戲台的後麵,莊嚴地念著一份布告。每念一段就抬一抬頭,那張臉很熟悉,但鎮子裏怕是沒人還認得出來,因為那張臉瘦了,臉上還多了一個疤。但我認得,他臉上再多一道疤我也認得,他就是我的哥哥、曾經被鎮長稱作叛匪的李誦。他的聲音很洪亮,整個廣場都聽得清清楚楚,他要把政府的聲音送到每個人的耳朵裏。他目光如炬。他要把政府的威嚴發揮得淋漓盡致。他代表了新政府的形象。這個鎮從此不再是鎮長說了算,而是區長章太雷說了算。

鎮長的頭低得很低,他沒辦法抬起來,他身上的繩子勒得他抬不起頭來。他不能看廣場上的人,也不能看戲台上的人。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他想看看自己死在誰的手裏,他用力抬頭,抬頭,還是隻看見了章太雷的兩條小腿,兩條裹了白布的腿,還看見了一雙腳,一雙穿著布鞋的腳。

鎮長被一輛馬車拉到河邊的沙灘上,和他一起被拉去的還有幾個。他們跪在沙灘上,麵對平靜的河水,等待最後時刻的到來。這時,鎮長又回過頭來,但他的身後不是區長,他身後是四個持槍的解放軍戰士,他們的槍已經舉了起來,他們的眼睛正從槍上的準星和缺口裏找著漢奸的腦袋。而區長正背著手站在離他們很遠的岸邊,威嚴地看著他們。鎮長回過頭去,他還沒來得及看一眼河水,就像一堵牆一樣倒下了。

一個漆黑的夜晚,大門被輕輕地扣了兩聲。栗原小子去開門,一個黑影閃進來。黑影站在院子裏,不往前走,也不進屋。他看著院子,一聲接一聲地歎息。

請問先生有什麼事?栗原小子說。

我找先生看病。

“病人”一進屋就抱住了我。是叛匪李誦。我們緊緊地擁抱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慢慢平靜下來,看著滿臉疑慮的栗原小子:“這是我哥,當年的叛匪李誦,現在的區長章太雷。”我拍著李誦的脊梁對栗原小子說。哥抱在我身後的手掐了我一下,我知道他不讓我說出他的身份,可隻要承認是我哥,栗原小子就什麼都知道了。她知道我哥曾經跟她的父親作對,她知道我哥和那些南蠻子把她的父親逼到城裏,又把他們趕回日本。但她不恨他,不恨他的部隊,也不恨那些南蠻子,她不恨中國人,因為她愛我,她是我的老婆,她有一個中國孩子李恒,那是唐穆宗的名字。她把根紮到了藥鋪林裏,紮到了中國。她是藥鋪林的一員了。她給哥倒上茶,就到後院裏叫來了奶奶,奶奶看著他哭起來。我們快十年沒見著哥了,哥的到來,讓她想起了往事,想起了家裏一個個死去的人。那天晚上,奶奶問了哥好多事,她以為哥還在外麵打仗。哥告訴她他現在是這裏的區長。奶奶問區長是什麼官,哥告訴她跟縣長差不多大。

七十九

奶奶有點高興了:“過去你舅老爺做過知縣,現在我們家裏也有知縣啦。”哥告訴她不叫知縣叫縣長,知縣是封建社會的叫法。奶奶說都一樣,都一樣。哥一開始跟我說話,奶奶就不插話了,她以為我們在說公事,她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