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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讓那兩個士兵放心,她不會逃跑,她隻是要自由自在地走完最後的路。這個並不過分的要求被批準了,她走到指定的位置,轉過臉來,她的眼睛在全場急急地尋找著,她終於看見了我,朝我點頭,我也朝她點頭。這時,我聽見了她的叫聲,她在叫我爹。這時,一直跟在她背後的持槍人叫她轉過身去,但她沒聽,持槍人隻好走到她的背後,我看見那人的手槍差不多貼著她的頭發開了一槍,她像被什麼絆倒了一樣趴下了。我的腿軟了,眼前一陣發黑就從那塊石頭上栽下來。

子彈飛出槍膛的聲音有點像炸響的炮仗,當它的尾音傳進耳朵時,金花就趴在地上了。子彈將她的後腦勺竄開了一個小洞,她像隻被抹了脖子的小雞在地上蹬腿。這個結果幾天前就知道了。

一打開大門,就聽見了孩子沙啞的哭聲。我趕緊打開屋門,小雯已經爬到門口,她的額頭上摔了個包,臉上也有一兩處劃傷。我立刻把她抱起來,擦掉沾在她身上臉上的髒東西,她看著我就不哭了。她看見了桌子上放的奶瓶,就伸手啊啊地要。我給她兌上奶粉,晃勻,又朝手上摔出幾滴,試試涼熱,才給她送到嘴裏,她兩手抱住奶瓶像有人跟她搶一樣,很快就把瓶裏的奶喝光了。

一百二十九

她臉上額上的傷可能早就不疼了,喝完奶,就乖乖地趴在我懷裏玩起來。我把她放到床上,自己也躺下。過了一會,她就哼哼嘰嘰地爬到我的身上來,她把褲子尿濕了,床單也讓她尿濕了一片。我強打起精神給她換了褲子,又在大床單底下塞上一件衣服,把她尿濕的地方墊起來。過了一會兒,她又哼哼嘰嘰地哭,我聞到了臭味,趕緊掀開她的衣服,看見她把屎拉到了剛剛換的褲子上。我長長地歎了一聲,又把她的褲子扒下來。

把她抱回來是一個錯誤。我沒有本事養活這麼小的孩子。這一夜,我想了很多,快到天亮的時候,我把家裏所有的錢裝在一個信封裏,又寫了一封信。我請求哪位好心人收留她。

把她放到什麼地方?我一邊走,一邊想著合適地點。我想起了百貨商店門口,那裏來往的人多,而且門口前麵有一個小花園。我把孩子放在花園門口的小石凳上,退到花園的樹林裏,扒拉開眼前的幾片樹葉,伸長脖子朝外麵的馬路和那堆蓋著一張大紅紙的小包包看。

有人來了。他放下肩上的擔子,那是一擔水靈靈的小白菜,想必他是趕早到集上擺攤的,在這條空寂的大街上,那個紅紅火火的小包,不能不引起他的注意。他走過去,看那個紅紙。他的脊梁朝著我,身子正好把孩子擋住。就在這時,我又聽見了孩子的哼嘰聲,菜農肯定也聽到了,他一點點接近了孩子。那張紅紙已經從孩子的身上滑下來,他撿起紅紙正豎看了半天,又把紅紙放到原處。可以肯定,他不識字。他抱起孩子,但走了兩步就站住了,他猶豫了一會,又把孩子放回原地,還把自己的一件上衣也脫下來鋪在孩子身子底下。孩子又哇哇地哭起來。那個菜農又猶豫了,孩子的哭聲越來越大,菜農轉身朝馬路兩頭看了一眼極快地挑起擔子走了。他轉身的時候我看見了他的臉,他的表情有些慌張。過了一會兒,又有人進入了我的視線。他是個胖子,他的衣服還算體麵。他拿起那張紅紙看了看,抱起孩子,他的目光在我藏身的小樹林裏掃了一眼。這是張中年人的臉,這張臉上有足夠的智慧。孩子如果跟了他,總比跟那個菜農強。這讓我有一點點高興。可那人把孩子扔下,鑽進了旁邊的一條胡同。孩子又哭起來。這次的哭聲和剛才大不相同,這樣的哭聲隔著一條街也能聽得見。但緊接著過來的幾個人,並沒有因為她的哭聲停下腳步,隻是尋著孩子的哭聲朝那裏看一眼。我沮喪地從花園裏出來,走過去把她抱起來,順手把那張紙團成團塞在包孩子的單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