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段(1 / 2)

,每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懷舊感,但記憶也像一個人的生命一樣極其有限,對於那些記憶之外的曆史我們的好奇心並沒有放棄,反而更加心向往之。因此,我們才知道古籍和文物的重要,我們才重視過去的一些記載,這記載哪怕隻有隻言片語。

一天早上,我坐在門口的台階上乘涼,一輛毛驢車在我跟前停下。趕車的人從車上跳下來走上台階。

你就是李先生吧?他說。

他話裏的先生二字,不是我們通常所指的對一個男子的尊稱,而是對一個醫生的稱謂。 我不知道這樣的分析是否正確,所以,我很遲疑地點點頭。

十幾年沒見,顯老嘍。他說。

我說,你是誰?

你猜猜我是誰?他笑嘻嘻地看著我。

我猜不出來。這些年,讓我猜的人太多了。他們都拿過去的事考我,可十有八九都能把我考住。他見我真的猜不出來,就說了他的名字。我想起來了,他是過去給我們家送藥的老吳的孩子,現在他也成了老吳。最後一次見到他在十六年前,那是在醫院裏,他和他的父親來找我看病,他父親指著他手裏的中藥說,賣了一輩子藥,到頭來還得自己買藥吃。他還說,手裏的藥讓醫院掙了多少多少錢,那是一個精確的數字,精確到幾毛幾分。他埋怨這世道不好,不然的話,那個精確的數字就該流到我們倆的口袋裏。我說,可別這麼說,你要是有什麼困難我可以幫你。他哼了一聲,你那點錢,能幫我幾天?過了幾天,他又拿著中藥回來了,他說想把這些藥退掉,我問為什麼,他說他的父親已經去世了。我有些吃驚,他父親得的不是什麼絕症,就算是絕症也不會這麼快就完了。他說父親是自殺的,他父親不想因為生病給他留下債。我看著他手裏的藥不知道說什麼好,一個人在哪裏都可以省錢,惟獨不能在治病上省錢,可他的父親偏偏舍不得花錢治病。我把他的藥留下了,又如數把藥的錢退給了他,我說,我再去和藥房算賬。他拿著錢走了。我把他的藥塞進了辦公桌的抽屜裏。

他說他到醫院找過我,知道我退了休。說著,他把車上的藥卸下來,一包一包地扛進我的院子。看得出,有些包裏還裝了大大小小的小包。我說你想做什麼?做什麼?開藥鋪呀。我還是不解地問他,誰開藥鋪?別人開藥鋪我能把藥送到你這裏?他把藥搬到放藥櫃的屋裏,把藥櫃上的小抽屜一個個抽出來,清掃著裏麵的陳年老灰,打掃完了才把藥倒在該倒的抽屜裏。他幹得很熟練,不用看就知道該抽哪個抽屜,該把藥倒在哪個格裏。他把一切都收拾妥帖,自己給自己倒了一碗水,這才坐下來和我說話。

“你可不能把手藝給丟了。”

“我哪有什麼手藝。”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知道現在上醫院看回病多不易呀。有個頭疼腦熱就得百八拾塊,有一回一個老頭感冒醫生給開了一千塊錢的藥,大部分都是進口藥,遇上個陳年老病,不叫你傾家蕩產不算完。那些白大褂直管往處方上開藥,多開一種藥就多一份提成,醫院裏給提成,藥廠裏也給,為了這,人家才找一些老中醫看病,這不光是中藥便宜,還因為人家信得過咱。你說你能不幹嗎?”

一百三十九

“就算幹,我也沒錢買下這些藥。”

“錢還用愁,隻要你一開張,錢不就是井裏的水,要多少有多少。”

“要是掙不了錢,你不虧了本兒?”

“我有數,虧不了,你準掙。”

老吳預料得不錯,錢來得容易。開張不到一個月,我不但還清了他的藥費,還有一些贏餘,我又可以不為錢操心了。

每天下午,小雯放學回來都要幫著數錢,她把相同麵額的錢放到一起,大額的錢就用一些橡皮筋紮起來放進帶鎖的櫥子裏。她像一個賬房先生,也像一個管家。我問她能掙這麼多錢好不好,她說好。我又問她願不願意學中醫。她關上抽屜做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