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中毒性病變,而且中毒食物就是豬肉。我沒有辦法了,隻好讓他們再回醫院去治療。他們說,在醫院治了一個多月不見好才來找我。顯然,我也讓他們失望了。
病人走後,我去了醫院化驗室,我問值班的大夫記不記得豬肉中毒的那個化驗結果,他說記得,那些材料都交到衛生防疫站了。我又去了防疫站,在防疫站的牆報上看到了一份簡報,說某某村購買的外商飼料中含有大量催眠藥物,其目的是讓生豬食後多睡少動,縮短出欄時間,人食這種豬肉後,沉澱在豬肉裏的催眠藥物會再次起作用,輕者會有頭腦昏沉的感覺,重者會嗜睡發胖,極其嚴重者可能長睡不醒。
我離開防疫站,去了那個病人的村子。
這像一個就要進入冬眠的村莊。一些老人坐在自己的家門口閉著眼睛曬太陽,他們身邊臥著的狗也懶洋洋地閉著眼,想必它們也啃過那些含催眠藥物的豬骨頭。幾個小女孩在一個磨盤邊上跳繩,繩上隻有一個女孩在跳,剩下的孩子都趴在磨盤上睡覺。她們輪流著跳那根麻繩,看樣子她們不能停下來,隻要一停下來就得睡覺。再往裏走,看見一個小夥子在豬圈裏往外鏟糞,他的身邊躺著一頭睡著了的肥豬。他每鏟幾下,就要拄在鍁把上眯一會兒。不遠處有一個很大的院子,走近了才看出來那是村委會辦公的地方。我走進去,看見村委會的辦公室裏一些人在開會。這些人可能是村裏的領導,他們都半閉著眼,我站在他們跟前並沒影響他們開會。這樣我就有幸旁聽了他們的會議。他們研究了嗜睡豬的問題,因為市裏已經來過好幾回人,責令他們把現有的存欄生豬和剩餘的飼料全部銷毀。但他們覺得這樣做農民損失太大,對村裏的經濟也很不利,因此,他們要研究一個兩全之策,既要應付上麵的追查,又要讓村裏通得過。會議持續了一個上午也沒有結果。
我離開村委會,去了那個病號家。屋裏隻有那個病號,他正在吃飯。我想再跟他談談,但我的話他隻聽了一半就倒下睡起來。我沒法跟他談話,即使能談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很顯然,他是這個村裏中毒最重的一個,這樣發展下去,他有可能長睡不起,而那些整天懶洋洋的人實際也喪失了勞動力。這個村子完了。我不知不覺地嘟囔了一句。那個外商不可能把他的飼料隻賣給這一個村莊,在其他縣市、其他省,甚至別的國家,會不會也有這樣的飼料正在投進豬的食槽?會不會也有人正在大口地吃著紅燒豬肉?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局?在未來的世界裏,有一些人將在一頓美餐之後把剩下的時光交給夢鄉(我不知道他們睡著後是否做夢,如果有夢,證明他們還活在這個世上,否則,他們就跟死了一樣)。由此,我又想起了我們的糧食、蔬菜、水果、雞鴨魚肉,一切入口的東西,這些是否都已經被類似於催眠飼料的東西汙染過,如果那樣,在不遠的將來,我們就會一個個趴下,再也起不來了。
一個寡婦哭著給我講了她三個孩子生病的經過。開始,老大覺得渾身癢癢,後來老二老三也開始癢癢,過了幾天,三個人一起發燒。平時她的三個孩子不大生病,有個頭疼腦熱也不在乎,可這一次燒得厲害,她就去醫院拿了退燒藥給他們吃,但燒仍然不退。等她找人把孩子們送到醫院,他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寡婦說不下去了,她背過臉去抹眼淚,我一一給她三個麵無表情的孩子把脈,又看了他們的舌苔。我從屋子裏出來,寡婦立刻跟出來,她可憐巴巴地望著我,想從我的臉上看出些希望來,但我的臉沒給她希望。
我沒有給她的孩子開藥就離開了她的家。我不想讓這個寡婦給她的三個植物人孩子喂那些苦水,那些苦水對她的孩子一點用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