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雲家的聯係紐帶,原是雲琅,雲琅今生既早逝,她本以為今生的她,不會再與雲家、與雲棠有何交集,卻未想到,前世不近風月的雲棠,會來天香館,與她相識。

雲棠的忽至,似幽夜中亮起的一簇星火,蘇師師有意向他借錢急用,這筆錢數目雖大,但對身為豪商之子的雲棠來說,應也並不為難。

隻是,她與雲棠,雖前世先為叔嫂家人,後在冰冷歲月相依,交情過命,但今生,才是初初相識的陌生人,剛見第二麵,就要張口向他借一大筆錢,蘇師師一下子,委實有點開不了口。

於是,路上坐在馬車上的她,起先一直沒有言語,而策馬伴在車畔的雲棠,也筆直地目視前方道路,沉默不言。

雖是不言,但天知道雲棠,有多想側首看向車中少女、同她交談!

昨夜,他幾乎一宿未眠,想了許多明日見她時要說什麼、做什麼,可事到臨頭,自己又成了啞巴,看她一襲妃色裙裳明豔,春風中如霞輕曳,自己雙頰耳根,似也被這抹明霞染紅,低著頭,幹巴巴地接人上車,幹巴巴地騎馬在旁。

回想自己在天香館前接人時的僵硬局促言行,雲棠心中越發懊惱,如此懊惱著沉默著,一路無言至城門附近時,路上車流人馬,漸堵了起來。

雲棠起先以為是有權貴正出城門,以致人馬堵塞,等聽周圍民眾議論紛紛,才明白是因城門上懸著的首級引起眾人圍觀,才致此處車馬不暢。

城門樓上懸著的,是烏桓首領頡雷的首級。這首級,在昨日,被隨輔國大將軍韓元忠捷報,一同送至長安。天子今晨命人將這首級懸在城門樓前,以彰韓氏之功,昭示大燕威服四海的無上天光。

據捷報所說,這顆首級,是韓元忠的義子韓烈,一刀割下。

大燕邊北與烏桓之戰,已斷續七月餘,不久前烏桓詐降時,韓元忠將計就計,派第五子韓烈前往烏桓,佯談受降相關。

此事風險極高,動輒命喪敵營,但韓烈無畏生死、謀略了得,以一人之身深入敵營,談笑風生間,利用烏桓內部爭權矛盾,另扶鐵真一派,未廢大燕一兵一卒,即滅了頡雷及其心腹勢力,率鐵真等烏桓餘部,歸降大燕。

一戰成名天下知,韓烈之名,瞬如驚雷,風傳九州,長安民眾,亦對這位傳說中的昭武校尉,興趣十足,熱議紛紛。

有人重其才,言辭篤定道:“這韓烈,雖隻是大將軍義子,但他如此年輕有為,或可成韓家中流砥柱,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有人談其貌,含羞笑說:“聽說這韓烈,是個漢胡混血兒,生得極俊俏的,不知未來,會娶了哪家小姐?”

圍觀人群的熱鬧笑議聲,一字不差地,落入了車中的蘇師師耳中。

原本,她隻是心如止水地聽著,但在聽到漢胡混血時,心還是不自覺微微抽痛了下。盡管在心底接受了雲琅今世早逝的事實,但纏綿愛戀相思刻骨,日常但凡有相似細節,令她想起雲琅,心還是會為之悸痛。

在默然平複心中傷痛後,蘇師師心內,又浮起淡淡的疑惑,前世這時候,似乎沒有首級懸門之事,並不存在韓烈這個人……

因為一分好奇,她看向車旁雲棠問道:“雲公子可知韓烈其人?”

雲棠聽蘇師師同他說話,執韁的手,不由緊張地悄悄勒緊,而他麵上,仍是平常,微轉早已僵硬的脖頸,朝她看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