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更衣後的蘇師師,在房內用完早點後,又聽著淅瀝雨聲,枯坐了大半個時辰,才等來了去而複返的周夫人。

周夫人一見她,即歎說暫時走不了了。夫人道,昨日後半夜的大雨,衝垮了一處山體,正塌堵在下山的山道上,山石林木堆雜,山路又滑,車馬根本過不去,勸她再在這宅子裏住上一兩日,等到時腳傷也好了,山路也通了,再走也不遲。

蘇師師腳上有傷,根本走不了遠路,去親眼看看周夫人所說的,“山道塌堵”。

於她來說,在這宅子裏,住上一兩日,倒是無妨,隻是下山的路不通,她人回不去,又無法傳消息出去,不知她安危的婠婠,定然十分憂急。

還有雲棠,他今世雖與她剛剛相識,但他心性溫善,他邀她出遊,而她卻不知所蹤,雲棠對此,定會十分內疚。他們在外麵為她擔心,她人在這裏,想著他們因她憂灼,也深感不安。

可,不安也無用,隻能盼著雨快些停、腳快些好、路快些通,蘇師師強忍心中憂急,為要再留住叨擾一兩日,向周夫人致歉與致謝,周氏口中客氣,實則心內,暗暗汗顏。

在知春苑時,她恭問聖意後,案後的天子,緘默許久,最終,道了一聲“留”。為這一個“留”字,她才設法自編了,這麼一大通瞎話出來。

雖曾在宮廷多年,練就榮辱不驚,但這樣哄騙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周氏不免雙頰微燙,她也不好意思久待了,借口“不打擾蘇姑娘休息”,將離開前,對蘇師師道:“姑娘安生歇著就是,我留兩名侍女在門外候著,姑娘有事,就使喚她們。”

蘇師師過意不去,一力婉辭,而周氏堅持,兩方客氣推拒後,最後隻留了一個喚做葉兒的,守在房外。

雨水落簷聲中,房內窗下,行動不便的蘇師師,望著窗外落不盡的雨意,心念著應正心係她安危的婠婠與雲棠,而京中的薑婠婠與雲棠,也確實為蘇師師的失蹤,快要憂急瘋了。

這個寒食清明,長安城內,最受人關注的消息是,平康坊天香館的頭牌娘子——蘇師師丟了!

原本,一個煙花女子,就算失蹤了,也是她所屬青樓之事,自有青樓報官尋人,不至於鬧得滿城皆知。但,因這女子是與探花郎出遊丟的,因為探花郎雲棠,像為她發了瘋,停了自家所有店鋪,發動雲家所有可調人手,城外城內地到處找人,這消息,於是越傳越熱,越傳越廣。

清俊才子與煙花女子的情愛話本,向來是世人愛看愛聽的。

街頭巷尾,為此熱議紛紛,而終年安靜的襄王府,仍似隔絕於世。明明時值暖春三月,府中卻靜似冷清時節,梨花飛拂,若飄霜飛雪。

這樣寂雪般的安靜,於府中主人薛寂,以及一眾府仆來說,再尋常不過,可對一幾歲小兒來說,這可真是,無聊憋悶極了。

紀王慕容瑛,已在襄王府中住了有幾日,忍耐也已快到盡頭,這一日,他在央求阿舅薛寂,帶他去平康坊失敗後,終於宅不住了,抱舉了把傘出門,直往地處一坊、距離不遠的輔國大將軍府跑去。

阿舅不帶他去,那他就找表舅去!

慕容瑛興衝衝地來到大將軍府門前時,正見表舅韓煦翻身上馬,身後帶著一批家仆,像是要出門的樣子,忙衝上前,仰著小臉道:“表舅,你是不是要去平康坊?帶我一起!帶我一起!!”

韓煦有事在身,沒時間陪小孩玩,在馬上執韁彎身,揉了下慕容瑛的頭道:“我是要去幫一位朋友找人,沒空陪你,你進府找其他人玩吧。”說罷,即一振韁繩,率眾侍策馬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