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馳馬蹄,飛踏起水花朵朵,不甘的慕容瑛,在後高聲問道:“要找誰啊?”
“蘇師師!”
遙遙遠去的三個字,穿過一重又一重的雨簾,隨風傳至身邊時,隱約的縹緲輕微,像是穿過數不盡的漫長時光,才如夢似幻地,落在了他的耳邊,慕容瑛生平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懵懵地喃聲跟念了一遍,“蘇……師師……”
唇齒輕輕闔啟,一上一下碰合道名的瞬間,似是付盡了一生的光陰,霏霏細雨中,慕容瑛心神漸恍,握傘的手無意識鬆弛了些,紙傘微傾,傘麵上的雨水,彙流如溪,一滴滴地,無聲輕落在他的肩上。
肩衣被涼雨浸透時,覺寒的慕容瑛,方微一激靈醒過神來,他身體因寒,微微瑟顫著,這瑟顫的感覺,似是一直蔓顫到了他的心裏,令他心中,顫泛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恍恍惚惚。
但,到底是稚子,恍惚片刻,有侍仆趕近前來,為他打傘披衣時,慕容瑛側首看去的瞬間,即從這瑟顫的迷恍感中,掙脫出來。他在侍從簇擁下,折身走入大將軍府,將那難言的迷恍,留在身後緊閉府門外的,無邊細雨之中。
流光漸逝,雨意漸漸輕濛,隔窗看去,庭園春|光在濛濛細雨籠罩下,如朱砂、藤黃、花青、石綠等顏料,在濕潤的紙畫上,暈染開來,蘇師師望著窗外的春園雨景,心思隨著顏料畫中飄揚的斜風雨絲,漫漫沉浮。
雖然身體隻是一名虛歲十七的少女,但她實為經過世事險惡的重生之人,盡管心中十分感激周夫人救命之恩,但起先,她也不是半點不疑周夫人的說辭,隻是暗暗觀察下來,周夫人對她,確實多加照顧,並無惡意,倒顯得是她多想,是有幾分小人之心了。
邊漫想著心事,邊靜靜歇養著,漸,窗外慢慢雨停,天色陰沉了一段時間後,也比先前落雨時,亮了不少。
蘇師師已有大半日沒挪身子,見天色好了些,腳上痛感也輕了許多,便試著下地走走。她出了房門,呼吸著雨後沁涼的空氣,沿著長廊緩緩散步,並隨意賞看著兩側園景。
宅中婢女葉兒,原是寸步不離地跟侍著她,後走著走著,漸覺雨後穿廊風寒,葉兒怕她會吹風著涼,便貼心地回房為她找拿披風去了。
蘇師師一個人在園中緩緩走著,本是漫無目的,後隱約聽到有幽幽簫聲隨風傳來,縹緲似天際行雲,不覺為這清音所吸引,向著簫聲所在,慢慢走了過去。
清幽簫音,從知春苑來,正是自大燕天子唇邊指下,如潺潺流水,緩緩逸出。
這幾日國假事少,連折子也沒多少,皇帝將奏折批看完後,便不知該做什麼了,他整個人在知春苑坐立不安的,一會兒想自己留在此地,是為探看那女子是否明為妓|女,暗為刺客,包藏禍心;
一會兒想這等小事,直接交由底下人查就是,威嚇拷問一番便有結果,何必勞他如此;
一會兒又想他這皇帝,自十七歲那年起,做了已有十年,十年裏從早到晚,每日過的都是一樣,日常也是平淡無趣,隻當在此找點消遣罷了。
如此胡思亂想著,一會兒一個樣,愈想愈不知自己究竟意欲為何的皇帝,越發心浮氣躁起來。他暗暗壓抑一番,仍無法排遣心中躁思,便令人取了管竹簫來,欲以樂音,撫平自己躁茫心緒。
簫聲幽雅,於窗後,邊靜望著窗外清新雨後春景,邊款吹著紫竹九節簫的皇帝,原在樂聲中,漸漸靜下心來,但,吹著吹著,忽有一人,出現在了他的視線內,清風揚曳起她春水綠的裙帔,皇帝清幽簫聲,隨之陡然一抖,如人心猛地一顫,發出不諧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