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個時辰後,一碟應被送給虞纖纖小姐的美味點心,被侍女送到了周氏手中,周氏捧著裝有點心碟的食盤,跟捧著燙手山芋似的,猶豫一陣後,硬著頭皮,走入了知春苑室中。

室內,天子正在看書,周氏將點心食盤放在漆案一角,小心翼翼道:“這是蘇姑娘親手做了,送給陛下的。”

眼見天子放下書卷看來,心中惶恐的周氏,立跪地告罪道:“奴婢未泄陛下行蹤,是之前蘇姑娘追問時,奴婢一時扯謊,說此處住的是位病小姐,蘇姑娘便以為此處主人,是奴婢生病的女兒……”

侍在天子身邊的傅行成,邊聽著周氏的惶恐告罪之語,邊見天子抬起手來,拿起那道壓下點心盤下的淺紅小箋,屈指展開。

那箋上,寫的是那蘇姓女子的致歉之語,道之前無意攪了虞小姐弄簫雅興,特送點心致歉。

傅行成眸光悄掠過箋上的“纖纖小姐”四字,暗看向“纖纖小姐”本人,見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纖纖小姐”,此刻目光緊盯著箋上敬稱的“纖纖小姐”,眉梢止不住地微抖,表情著實有點精彩。

天子一怒,血流萬裏,一聽天子似有隱怒地沉聲叫退,傅行成等侍,俱怕被天子怒火波及,忙不迭退了下去,等關闔了房門,與周氏對望了一眼,才想起忘將那碟惹火的點心,帶出來了。

一時間,也無人敢再進去觸黴頭了,傅行成袖手門外廊下,望著遠處的山巒輪廓,暗想這已是國假第二日了,天子這兩日別扭至極,不與那蘇師師相見,還偏要為她留在此地,現下這一動氣,總該要走了吧。

深山幽宅,因天子似因蘇師師動怒,而眾皆屏氣靜聲,死寂如海,京中雲家,則因蘇師師失蹤一事,喧吵得幾要將房頂給掀了。

時值盛世,尤其長安一帶、天子腳下,怎麼可能會有山賊劫道擄人,在一開始聽知蘇師師出事時,雲棠即懷疑對方是蓄意報複,專衝蘇姑娘而來。

他從薑婠婠口中知道,蘇姑娘常年身在天香館,與人為善,不見外人。因此,蘇姑娘這麼多年來,唯一得罪過的人,就隻有武威將軍之子——長孫昊了。

雲棠也一開始就有疑心長孫昊,但因無實據,隻能先發動人手找人,可如今將近兩日一夜過去,仍無蘇姑娘蹤影,不知其生死安危,就像一個人,憑空消失了一般。

兩日一夜,若蘇姑娘真落在長孫昊手中,這整整兩日一夜,不知受了有多少磋磨!!

雖是初相識,但似故人歸,雲棠不知自己究竟是被夢境弄迷怔了,還是旁的什麼,隻知自己在驚知蘇姑娘出事時,神魂欲裂,在這一日一夜的苦尋中,心如刀割。

他再也忍不了了,決意直接去質問長孫昊,而這一進一步得罪權貴的打算,自然遭到了雲父的堅決反對。

眼看這一回,“麻繩大法”也不好使了,氣急攻心的雲父,平生第一次對兒子揚起手時,幫著找人卻一無所獲的韓煦,趕過來攔下了雲父的責打,對他二人道:

“雲先生不必動怒,雲棠兄也不必親自上門——莫說是你,縱是我去探看,長孫昊也有可能找理由拒之門外的,我另找一人過去,這個人,普天之下,隻有天子能攔得!”

時已黃昏,無聊極了的慕容瑛,正坐在府前台階上,托腮望著仆人點燈籠時,長街那頭,傳來了馬蹄聲響。

他抬頭看去,見是六表舅回來了,一邊勒馬停下,一邊笑問他道:“今天和老八玩得好不好?”

“不好!”慕容瑛悶悶道,“八表舅就知道舉大石,都舉了一天了!一點都不好玩!”

“那六表舅帶你做件好玩的事”,韓煦說著伸出手去,將小外甥撈抱上身前馬背。

慕容瑛一下子興奮起來,在馬上期待地回看韓煦,“是要帶我去平康坊嗎?”

“差不多”,暮色中,韓煦一揚馬鞭,帶著慕容瑛急馳向前,“表舅帶你去找平康坊最美的姑娘!”

天色昏茫將暗,遠處山巒已看不清輪廓,侍在門外的傅行成,遲遲沒等來天子擺駕回宮的吩咐,眼見天就要黑了,而房內一直沒甚動靜,隻得站在門邊,試著向內問道:“陛下,可要掌燈?”

耳聽室內天子命入,傅行成拿了火折子,推門入內。

他念著天子心裏憋著火呢,小心翼翼地往裏走,在將室內燈具一一點燃的同時,目光悄悄掃看,見天子身在簾後坐床上,頎長身影黑沉沉的,一副等閑莫近的氣場,像是氣還沒消。

見狀愈加小心的傅行成,一邊盡量放輕點燈動作,消弭自己的存在感,一邊暗在心中埋怨,想那蘇師師送點心給“纖纖小姐”是她的事,周乳母何必非要將那碟點心拿來,惹得天子動怒呢。

如此邊腹誹邊點燈至書案旁時,心裏嘀嘀咕咕的傅行成,卻不由一怔,隻見那案角的點心碟空空如也,碟麵光滑如鏡,竟是半點殘渣都沒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