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近前拂開垂紗,怔怔站停在那裏,聽那輕柔歌聲,一聲聲清唱,正如夢中,“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折枝”曲罷,清風吹帶起了青色垂紗,紗後輕歌之人,抬眸朝他看來,雙目澄澈,妃裙輕揚。
無言的對望中,落雨無邊無際,原在天際相隔迢迢、不可觸及的輕雲,化雨落至人間,終似汩汩溪流,彙流到了一起。
因為忽下大雨、車馬難行,蘇師師就近來到這座染坊避雨。坊主活潑可愛的小女兒,想要她陪她玩上一會兒,她為哄小姑娘,便唱了一支歌,沒想到一曲唱罷時,會在此處,見到薛寂與慕容瑛。
按理說,今世身份連平民也不如的她,見著這兩位當朝王爺,該如儀行禮才是,但,她這時候,該不認識這二位,不知道他們的貴重身份,怎好對著兩個沒有自報身份的“陌生人”,無故行禮。
既無侍從出聲,挑明薛寂與慕容瑛的身份,令她下跪參拜,蘇師師望著這兩位實則認識的“陌生人”,便不屈膝不言語。她正想著,要不要直接當成陌生人無視過去時,小小的慕容瑛,忽地跑近前來,兩隻烏亮的大眼睛,認真地仰盯著她看,並問:“……蘇師師……你是蘇師師對不對?”
……此世明明沒有交集,慕容瑛怎會認識她?
驚訝不解的蘇師師,微點了點頭,正要問時,聽慕容瑛一聲歡呼、眸光璨璨道:“我找到你啦!”
他這廂歡呼聲罷,不遠處即有急切腳步聲響起,蘇師師抬眸看去,見是雲棠與韓煦來了,原是他二人,這幾日一直在發動人手、賞金尋她,她來到染坊附近時,被人看見上報,故他二人,急忙找來。
雲棠有生以來,從未似這幾日憂急如焚過。這幾日的焦急尋找,簡直將他的五髒六腑,都要燒爛了。此刻,他終於找到了蘇師師,見她好端端地站在他麵前,怎會不心中激動!澎湃的歡喜與擔憂衝擊下,他大步上前,緊握住蘇師師雙肩,好像怕她是幻影,一鬆手,又要消失不見。
蘇師師被這可說是親密的動作,驚了一下,朝後掙了開去。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下行為不妥的雲棠,連忙鬆開了手,他又想向她道歉,又想問她這幾日的情況,滿腹的話,一下子全往上湧,讓這位能寫錦繡文章的探花郎,驟然間倒不知該先說什麼了。
一旁的韓煦,見人已找到,也終於放下了心,他抱臂笑看著雲棠在蘇師師麵前手足無措的樣子時,感覺自己的衣袖,被人輕輕牽扯了一下。
韓煦低頭看去,見是自己的小外甥,他仰首望著他,滿目期待地道:“表舅,我找到了人了!是不是該有獎勵了!”
韓煦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之前隨口對慕容瑛說的,若能找到人,就讓蘇師師親他一口的玩笑話。他看小外甥當真了的樣子,心覺好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打哈哈道:“不急不急,這獎勵,以後再要也不遲。”
急趕過來的雲棠,本來眼中隻看得到蘇師師,這時激動的心緒,稍平複了些,才意識到紀王、襄王在此,他該按儀行禮才是。
身為七品官的雲棠,如儀向兩位王爺叩拜,蘇師師遂佯在這時,方知薛寂與慕容瑛身份,隨雲棠,向他二人如儀行禮。
韓煦慣是不羈性子,也知他的小外甥慕容瑛,同表弟薛寂,雖性情一個動、一個靜,是天差地別,但都不是會拿身份壓人的人。他見雲棠、蘇師師行禮時,染坊主一家人及坊中工人,驚知來避雨的人是這樣身份,也都慌得跪下了,在旁笑說道:“又不是什麼正經場合,不必這般拘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