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克...斯溫...”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少女發出恍惚的夢囈,雙手忽然抬起,抓住弗蘭克正準備抽回的手,聲音忽然變得急促,“求你了,救救他們!救救他們!求你了,求你...”
“乖,乖,沒事的,我會救你們的,放心吧,沒事的,沒事的。”弗蘭克撫摸著少女的頭發,強忍著顫抖,柔聲安慰著。他突然有了些惱怒,在他的記憶裏,她本來從不會說出求這個字。
“求求你,求求你,爸爸,媽媽,求求你,別走,求......”少女還在不斷央求著,過了一會,聲音終於漸漸減弱,手一鬆,滑了下來,卻還是不依不饒地拽住了弗蘭克的手指。
這雙手縫補了太多的傷口,這雙手的主人已經累了,弗蘭克忽然意識到,沒有人能夠與生俱來的頑強不屈,人都是怕死的,不過隻是有的人怕自己死,而有的人怕別人死,僅此而已。
忽然,窗外傳來幾聲女子高亢的尖叫,劃破了清晨最後一絲寧靜,人們陸陸續續醒來,彼此之間靠的更近,每個人的視線都有意無意地避開聲音傳來的那扇窗台。
那個尖叫的人大抵是那群小孩裏誰的母親,又或者是騎士們失蹤的夥伴,當然,也可能是中年人們的伴侶,不過無論是哪一種,此時此刻,都已經不太重要了。
雨後的陽光格外明媚,久違的金色透過窗欞,灑出一方通暢的天地,迎日鳥撲扇著翅膀,嘰嘰喳喳地在樹上亂叫,昨天才攀上石牆的長生藤好像又伸展了不少,蜷縮出幾分不可言狀的嫵媚。
“弗蘭克。”有人在叫他,聲音很熟悉。
一點一點從少女的手中抽出手指,緩緩將她的手放進蓋住她身子的灰袍中,弗蘭克站了起來,轉過頭,一個高大的青年正在看著他,他的臉上被陽光劃出一道明顯的分界線,左眼亮如赤炎,右眼暗如靜流。
弗蘭克衝青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還沒從夢中醒來的少女,又指了指不遠處無人的地方。
黑眉點點頭,往他指的地方走去,每一步都悄無聲息,泛著金屬光澤的腿甲似乎於他而言沒有任何重量。弗蘭克將自己的木杖放到少女的身旁,然後起身跟了過去。
“黑眉,有什麼事麼?”
“沒什麼事,隻是看到你醒了,想過來跟你說幾句話。”
“正好,我也有些話想和你說。”
黑眉沒有問他想對他說什麼,眼睛飄向身旁的窗台,看著遠方的天空。兩人陷入了沉默。
“對了,黑眉,你那裏還有沒有辛拉。”
“你知道的,我並不崇尚自由,我的大人。”
真是標準的推辭,弗蘭克撇撇嘴,他早已習慣山域這種曆史悠久而又無比獨特的拒絕方式。
“沒有人不崇尚自由,不抽辛拉就不抽,你們真是自欺欺人。”盡管已經習慣,但這並不妨礙弗蘭克非議兩句。
“你還真是老樣子,”黑眉轉過頭,“以前我總覺得你和領主的差距太大,現在看來,是我錯了,老領主是對的。”
“卡爾?那個老頭子就喜歡在背後罵我,他是不是又說我膽大妄為、胡作非為、為所欲為?”
“不,他說你比他更適合當領主,”黑眉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了一抹僵硬的微笑,“我覺得也是。”
“難得他和你都說了我句好話,”弗蘭克靠著牆,坐了下來,衝著望過來的幾個孩子笑了笑,“可惜你們都說錯了。”
“你在自責麼?”
“自責,你覺得我還有臉去用自責這麼好聽的詞麼?”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想,”黑眉歎了口氣,“可是,弗蘭克,如果沒有這座地堡,我們早就死了。”
“那不過也就是再多活幾分鍾而已!”弗蘭克極力想要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但在黑眉麵前,他隻能做到拚命壓低聲音,“這種東西根本擋不住他們,我從一開始就估計錯了,我適合當領主?哈哈,我倒是覺得我更適合當死神!”
“可是這並不是你的錯,我們每個人都輕視了他們,從梅麗爾消失的那一天,我們就應該注意到我們麵對的是什麼樣的力量,而事實上,隻有你一個人察覺到了危險,修建了這座地堡,如果沒有你,我們現在一個人也活不了......”
“別說了!”弗蘭克低吼了一聲,引來不少人的目光,沉睡的少女睫毛抖了抖,似乎快要醒來,他馬上醒悟到自己的失態,向看過來的人致以微笑,示意他們並沒有什麼事情發生,然後他轉過頭,小聲又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別說了。”
黑眉不置可否地重新把視線投往天空,那裏沒有一片雲朵,猶如被藍漿浸染,和他第一次在君領看到的綢緞一樣,隻是看著便足以平息一切心中波瀾。
“斯溫去了多久了?”良久,弗蘭克突然開口問道。
“四天了。”
“你還記得我們上次去君領麼,那個臭小子盯著那個什麼爛香街移不動腿,晚上要不是戒嚴了,他肯定瞞著我們偷偷溜出去了,現在我居然放他去君領,他肯定把我那點家當給在女人肚子上敗光了,哈哈哈。”
“不會的,”異常的多話、太過豪放的笑聲,黑眉挑了挑他黝黑濃密的眉毛,赤紅的雙瞳與他的領主那雙同樣火紅的雙眼碰在一起,“你的弟弟是個靠譜的人,我想這一點你是最了解的。”
“你太高看他了,”弗蘭克輕巧地移開視線,“他是個聰明人。”
明明是和外表完全不同的愚人。黑眉將這句話咽進胃裏,忽然窗外傳來了人說話的聲音,用得是一種陌生而熟悉的語言,他聽不懂,但這並不妨礙他捏緊腰旁的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