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個子慢慢的開口……不,正確來說他沒開口,聲音是從身體中發出來的,粗啞難聽,與其說是人聲,不如說是某種野獸的聲音:「人鬼殊途,我們不能改變他應該報到的時間。」

「我……我隻是想再跟他說說話罷了!」我大吼。

「不行,這樣會錯過他投胎的時辰,一旦錯過的話就要再等三百年。」矮個子說。

我閉上嘴,怎麼能讓死鬼在黑暗的深淵多待三百年?

我低頭看著他的臉,平時銳利微微上挑的狹長雙眼是緊閉著的,總是掛著輕蔑微笑的嘴角是下垂著的。我很想再聽他說說話或是睜開眼睛凝視著我,不管是罵我笨蛋或白癡,睥睨著我都好,但我曉得他不會再吐出一個字了。

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看著他離開。

我垂下手,死鬼的身體便緩緩地滑向那兩個鬼差。然後,又是一陣黑煙竄起,伴隨著惡臭的風。這是從地獄刮上來的風,席卷在他們周圍,然後慢慢地消散。

「再見。」我彷佛聽到死鬼說著。

我慢慢地開口,是幾不可聞的……「再見」。

我還聞得到一絲硫磺味,手中殘留著死鬼冰冷的溫度,腦中依然回蕩著他所說的話,但他卻已經不在了,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賤狗嗚咽著跑過去,還不斷嗅聞,想聞出死鬼到哪去了。

我坐在地上,彷佛感覺到胸口被挖空了。沒想到離別會讓人如此痛苦,悲傷得不能自已。

由遠而近的警笛聲停在不遠處,外頭喧鬧了起來,看來是來了很多人。門口幾個人影出現,跑到跪坐在地上的我麵前。我抬起頭,認出那是蟲哥。

「天啊,真是太慘了……你沒事吧?」蟲哥蹲下來仔細檢查我身上的傷。

「你說到一半就斷線了,我回撥你已經關機了。我趕緊去調通聯紀錄,由基地台查出你的發話位置在這一帶,我想這附近能夠讓他們交易的地方就隻有這個碼頭了,果不其然……天啊,那是小章,他死了!?」蟲哥發現了章魚哥,大呼小叫地跑了過去。

「琛哥打算黑吃黑,結果兩敗俱傷。那……那家夥就是內賊,剛剛被琛哥殺了。」我低聲道。

「什麼?」○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就是他泄漏你們內部的機密給青道幫,還殺死了你們前組長,他剛剛親口承認了。」

「原來……是小章……」蟲哥喃喃說著,似乎很難相信這個事實。「你怎麼知道交易地點在這裏?」

「托夢。」我道,「前組長托夢給我的。」

蟲哥隻是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這一切就如同夢境一樣,遙遠不真實。

尾聲

之後,我在警局待了兩天才做完筆錄,因為我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而對於現場發生過的事,我一律緘口不答,員警也以我打擊太大而無法記憶結案。

我帶著賤狗回到家,麵對空無一人的房子,開始動手收拾。而賤狗似乎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吵不鬧,安靜地坐在一旁。

我沒有太多時間悲傷,而這也不是悲傷的事,隻是有點惆悵。

死鬼說過的話,他的表情,他的動作,依然曆曆在目。不知道他投胎到哪、投胎成誰?我真的很想知道,後悔著當初沒有問問鬼差,雖然他們不見得會跟我說。

我燒了很多銀紙,希望能讓鬼差出來跟我說說。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嘛!但不管我燒再多,依然沒看到他們再度現身。

我想起死鬼說過,地下盡是一些愛錢的貪官汙吏,隻希望我燒的紙錢能讓他們對死鬼好一點,找一戶好人家讓他投胎,不要讓他再這麼討人厭……

後來,我恢複了以前的生活。我還是跟以前一樣囂張跋扈,見人不爽就嗆,嗆了再打,努力想要恢複我從前的樣子。

我買了一堆彩色發蠟,本想再弄回我之前最自豪的龐克頭。但抓好之際,看著鏡中的自己,我會想起之前死鬼的表情,他一定會厭惡地逼我去弄掉。最終我還是洗掉了。

縱使我再努力想恢複從前的樣子,但我內心很清楚,失落的一塊是回不來的了。

我天天去上課,連我的哥兒們都以為我是不是發生意外秀逗了,更別說學校的老師同學。

我沒有再騎空軍一號,決定等成年後去考駕照。我也不太去找那些書呆子的麻煩,縱使那向來是我最喜歡的休閑活動。

我剛開始每天早出晚歸,一回家倒頭就睡,因為我不想待在家裏。每當我躺在床上扭開床頭燈時,那微黃的燈光總是會照亮整個室內,任何角落都一覽無遺。

死鬼曾在那張沙發上看報紙,曾和我一起坐在電視前努力地看著「真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