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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謙陽的山道上。
“將軍,真的可行嗎?”軍隊緩緩前行,離謙陽崗哨愈加靠近,韓璐仍不相信這麼重要的哨卡竟然無將把守,他還想再說什麼,卻被蘇殞一個眼神製止。
車廂內氣氛凝滯,韓璐暗自氣堵,白天趕路已犯了偷襲的忌諱,這次還聽那紫冗的,直接打將過去?若是對方設的圈套豈不全完了?其實隻要再等兩日,便能和西麵的鎮遠大軍彙合,到時再一鼓作氣豈不更好?
這麼想著,韓璐又張開嘴,蘇殞看他一眼,冷聲道:“不必再說,朕就賭這一把。”
“…………”
隨著車子晃動,明亮的天光自毛氈縫隙透進,一兩線白光偶爾投在蘇殞麵上,蒼白的膚色和深褐色的眼珠如浸了水般透明,而另外那半麵則陷在暗處,隻顯得神色愈發高深莫測。
韓璐不敢直視君王麵,隻在領命的瞬間恍然一瞥,便想到滄海桑田四字。
記得他第一次奉命出征,年輕的天子俯身為他們係上深紅的軍絛,龍首的香爐鼓出繚繞的煙霧,將君臣麵目掩映得欲遮還休,卻唯獨擋不住兩道目光,自君主眼中迸出的炙熱目光——那目光始終緊緊粘在韓璐身邊那個英姿勃發的年輕總將身上。
即使後來經曆過更多的人和事,但對韓璐來說,那與帝王身份和沉穩做派極不合拍的好似少年情懷般的目光,仍是最最深刻的。
他從沒見過一個人可以那樣看另一個人,被看的那個會記得一輩子吧。
這樣的帝王,多愁人。
韓相曾說道,苗是好苗,偏就愛美人不愛江山,若真是美人也罷,偏還是個男人!
那男人最終叛了。
韓璐看著年輕的帝王一日日褪去眸中的華光,一點點沉浸在家國天下的營營碌碌中。聯姻,立儲,納妃,得子,再聯姻,再納妃……帝王該做的事他四平八穩的執行著,即使他把要員們晾在禦書房不理,即使他連抱都不抱小公主一下,即使他從沒在後宮留過一宿……也沒人再意有所指的指摘什麼,譏諷什麼,歎息什麼,因為蘇殞做的很好,教導小太子,研讀治國要略,大肆操練兵法,勤於政事,不曾懈怠,再沒有比他更賢明的君主了,這才是大蘇該有的帝王。
但是韓璐再沒在那雙眼裏發現過那樣的目光,專注,炙熱,深刻的目光。
不,除了最近這一次,陛下宣布禦駕親征的那天。
傍晚,蘇殞終於將毛氈掀開一縫,冷眼看著窗外的景致。
光禿的山嶺,北境特有的植被,深秋的晚風,漸沉的紅日。
他迫不及待想一蹴之間就到達傳說中的謙陽哨卡,看看那裏是否真的無人把守,看看自己這一次是否賭對了。
……
閉眼,睜眼,天亮。
絡繹懷疑自己幾乎沒有睡,怎麼睡得著,那人許就在不遠處,許就僅隔著幾道山路,某個窪地,或某片林裏,不,也許就在他住的行館外對著的那片林裏呢,如果他們馬不停蹄趕路的話。
窗外雜亂的跑動聲令他覺得煩躁,時間還早,也許連交接班的時刻都未到,怎麼如此熱鬧?
正想著等會要不要給小雪添頓好的,門外就突兀的響起來。
“小絡將軍,小絡將軍!”
“什麼事?”絡繹合衣而起。
“王上這便要到,快準備迎駕啦!”
五十六
“報告將軍,穿過那片樹林,前方便是謙陽崗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