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璐忽然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這馬。
高大神駿,通身漆黑,在陽光下泛著肅穆的烏光,令人覺得敬畏,又切齒的痛恨……
是突襲那日!
那烏雲一樣從山坡另一麵緩緩壓上的西疆部隊,為首那人,一身漆黑鐵甲,麵目被黑色頭盔遮去大半,他就騎在這樣一匹馬上,整個人連同跨下坐騎都帶著深深的壓迫感。
隻是那日這馬腳上包著精鐵,將白色的四蹄盡數掩住,因此一時沒能認出,但他記得,那人出現時身後蘇殞霎時黯淡下來的麵色。
還有誰能左右一代帝王的情緒?
還有誰能夠瞬間燃起一個人的鬥誌,又瞬間將之熄滅?
隻有……
……絡繹。
這馬是絡繹的……他的馬將陛下送回……那絡繹他?!
韓璐有些站不穩了,仿佛被什麼巨大的力量充斥著,逼得他胸口悶痛。
愚忠,愚忠!
他抬眼向前望去,那人緊緊摟著黑馬的脖頸,白色長裘如血,襟毛飛揚如絮,他的臉還帶著病愈的愁容,神色卻溫柔無匹,他貼在漆黑的馬耳邊不知說著什麼,絮絮的,燥烈的駿馬也已完全安靜下來,一條腿鬆弛的曲著,雪白的蹄子不時在地上輕輕挖刨,黑色的柔軟的鬃毛被風揚起,拍打上那雪白的長裘上。
蘇殞一邊喚著此馬的名字,一邊將手湊在它嘴旁哄它吃那酸甜的梅子,黑馬吃兩口又不安的打了個響鼻,眼睛不斷向帳外瞟,感到蘇殞的撫摸又轉回頭來看他,溼潤的眼睛顯得愈發深邃。
一生隻忠於一個主人麼?
蘇殞也聽到了那個故事,他知道這馬為何與他親近了,不光因為他是被絡繹親手扶上的,更重要的是,這馬知道,此間隻有蘇殞與它懷著同樣的彷徨,他們心中係著同一個人。
他猛地抬起頭,大聲喝道:“那件紫貂裘呢?回來那日朕穿著的紫貂裘呢?!”
…………
他讓他毀了這衣服。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蘇殞還是遣走了眾人,獨自關在房裏,手握一柄匕首。
衣物上還有他的味道,放在臉上輕蹭還以為埋在他的懷裏。
“噗!”
第一下,刀刃刺向皮裘卻沒能紮透,再刺,還是不行,蘇殞皺眉,將它翻了個麵。
毛皮太過油潤光滑,導致刀刃總偏向一側,而背麵皮革則太細密厚實,手工又精致,竟找不到可供拆卸的線跡。
本不想如絡繹所說用火燒,畢竟這是陪伴那人三年的貼身物件,但想起他那時決絕的語氣,蘇殞忽然覺得此舉意義重大起來,他放下匕首,著人準備旺火。
韓璐等人守在門外,蘇殞那與平常絕然不同的急厲神色令他不安,藉著生火的當,也擠進帳內。
蘇殞靜靜的捧著那件深紫色的衣服,眼睛直直射向空處,不知在想些什麼,隻見他眸中一時光彩大盛,一時又如死灰般寂然,神色變幻間不禁令人以為,他手裏捧著的並不是一件衣物,而是一樣足以傲視蒼生的神兵利器,卻不知該如何運用。
“火……好了。”韓璐打破這份靜謐。
蘇殞抬起眼,望著那燃得十分旺盛的火焰,深吸一口氣,將紫貂裘拋了進去。
“咦?”有人詫異。
這麼旺的火,衣物進去本該立時燒得連渣滓都不剩,可這紫貂裘撲進火中,連火頭都滅了一滅。
“啊……”不一會,有人惋惜。
這時深紫色的皮毛上開始有火星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