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鄒童狠錘釘釘,好似賭氣一樣:“我說是就是!”
江洪波苦笑,不再狡辯,他們之間短小的沉默,氤氳了開,一圈圈蕩起漣漪的時候,鄒童突然又問他:“你跟他幹嘛分開?”
伍可這個名字,是他們之間無法釋懷的沉鬱,像一股濃稠的死氣,無法吸收,也不能發散。江洪波沒有立刻接話兒,雙手卻不自然地交叉在一起,那是他想要抽煙時下意識的動作。這個問題,依舊讓他緊張,鄒童在心裏暗暗地想。
正以為他會保持沉默的時候,江洪波卻說:“感情上我不是個可靠的人,不想傷害他,大家還是及早脫身比較明智。”
鄒童靠在窗戶上,夜色滲透冰涼的玻璃窗,蔓延進他幹涸的身體。他有點明白,江洪波為什麼等到自己跟他坦白和廖思成的關係以後,才肯開口談伍可。他多少衍生出些壓抑,多年的共同生活,難免會模糊他們性格之間的界限,在某些事上,他們本能的反應,幾乎是雷同的。
送走了江洪波,鄒童換上睡衣,躺到床上準備睡覺,屋子裏靜悄悄的,月光透過窗簾,在床前籠罩出淡淡的光影。寬大的衣裳,稀鬆地包裹著他的身體,纖維間是江洪波特有的,暖暖的,身體的味道,淡而熟識。鄒童閉上眼晴,沉睡如期而至,安詳而愉快,如在他的懷抱……
第二天早上起來,鄒童看了看時間,已經快中午,不禁納悶,他向來作息準時,少有這種睡到大中午的時候,更何況這破床簡直糟粕死了,鄒童誰得特不習慣。起床收拾,洗澡洗臉,換回自己的衣服,穿戴整齊,才出門去找江洪波。剛敲了兩下,門就開了,明顯是在等他。鄒童走進去,把疊整齊的睡衣放在桌子上。
“等我一下,我回封郵件,馬上就好。”江洪波趕忙跟他說,眼睛甚至還沒有離開電腦屏幕。
鄒童倒沒介意,沙發前的茶幾上,擺著剛送來的早餐,他洗澡前就給江洪波電話,他大概就叫了room service,這會兒剛好。酒店的早餐都是西式的,少不得江洪波最愛的黑咖啡。看他滿眼血絲的樣子,指不定已經喝了幾杯提神。
他端起熱的燕麥粥,拌了點蜂蜜進去,端到陽台那裏吃,正午之後,加上有太陽,還不算太冷,陰雨幾天以後,難得地露出不連貫的藍色天空。這裏視野真好,遠處海洋中飄渺的小島,好像隨著海潮蕩漾似的,白色海鷗嘹亮的鳴叫,隨風而來。
“怎不到屋裏吃,這裏多冷?”江洪波不知什麼時候跟出來,見他手裏端的碗,還算滿意地說:“還好你沒喝咖啡。咖啡因,酒精以後多要戒,不能任性。”
“我傻呀?放好日子不過,去找死?”鄒童抬頭看著他,忍不住問:“你幾點起的呀?”
“五點多就醒了,睡不著,辦點兒公事,早上辦事效率高。”
“那你也得照顧國內人的作息吧?跟你幹事業真倒黴,還得過美國時間。”
“這段比較亂一點,熬過去就好了,”江洪波對他說,“走,進屋再吃一點兒,這裏冷,小心你胃疼。”
他們在光線充足的小廳裏吃早飯,天南海北說著話兒,突然江洪波低頭的瞬間,鄒童意識到他頭發間一晃,忍不住就說:“別動,”他站起身,走到跟前,伸手一撩,在他頭頂偏後的地方,好多發梢兒黑著,新長出的發根卻是白的: “江洪波,你什麼時候長這麼多白頭發?”
“老了唄,”他毫不介意地扒拉扒拉頭發,“從去年開始,不染頭發都不行,這幾天忙沒理它,就又長出來了。”
那一瞬間,鄒童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麼滋味。他還記得江洪波長的第一根白頭發,當時特緊張,趴在他大腿上,非得讓他給拔了:“你仔細看看,還有沒有了?”他當時擔心的語氣,鄒童還記憶猶新,臭美得跟個孩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