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許的,父親總不允許。他根本不顧什麼“原則”,也談不上什麼“人

權”。譬如例行的散步,別人是不會不讓我去的,即使不讓,起碼也得給我許個願。

父親卻隨口說個理由,或者幹脆毫無理由,就在將要出發之前突然取消我去的權利。

要麼就象今天晚上那樣,明明離開晚飯的時間還早,偏打發我快走:“上樓睡覺去,

不必多說!”但是,也正由於他如外祖母所說沒有原則,也就無所謂堅持了。

他繃著臉奇怪地看我一眼。後來媽媽尷尬地解釋幾句。他說:“那你去陪陪他

吧。你不是說還沒有睡意嗎?你就呆在他房裏好了,反正我不需要你照應。”

“可是,親愛的,”母親不好意∞

種影響不見得比曠野的空氣和海麵吹來的風更有害於健康,更缺乏振作活力的功效。

但是當我的父親得知她送我那幾本書時,幾乎把她看成瘋子,因而她隻好再次親自

出馬,光顧舒子爵市的書店,免得我不能及時拿到禮物(那天的天氣熱得灼人,外

祖母回家時難受極了,醫生警告我母親說:以後切不可再讓她累成那樣)。外祖母

一下就選中了喬治·桑的這四本田園小說,“我的女兒,”她對我媽媽說,“我總

不能存心給孩子買幾本文字拙劣的書看呀。”

①《印第安娜》也是喬治·桑所著的小說。

確實,我的外祖母從不湊合買那些智力方麵得不到補益的東西,她尤其看重能

教我們在物質享受和虛榮滿足之外尋求愉快的優美的作品。即使她有必要送人一件

實用的禮物,臂如一把交椅,一套餐具,一根拐杖,她也要去找“古色古香的”,

似乎式樣既然過時,實用性也就隨之消失,它們的功用也就與其說供我們生活所需,

倒不如說在向我們講解古人的生活。她希望我的臥室裏掛幾張古建築的照片,或者

很美的風景圖片。可是當她去選購時,雖然照片上的內容不乏審美價值,她總覺得

照相這種機械複製方式,讓平庸和實用過於迅速地得其所在了。她要想辦法做點手

腳,雖說無法完全排除商業性的俗氣,但至少要削弱它,在大的方麵仍用藝術來取

代它,給它引進一些藝術的“厚度”:譬如說,不要實景照片。她問斯萬:有哪位

大畫家畫過夏爾德爾大教堂、聖克魯大噴泉和維蘇威火山?她寧可送我油畫照片:

柯羅的《夏爾德爾大教堂》,於貝爾·羅貝①的《聖克魯大噴泉》和透納②的《維

蘇威火山》;雖說仍是照片,藝術檔次畢竟高了一級。但是,倘若攝影師不拍古建

築,不拍自然風景,這些都由大藝術家去描繪,攝影師隻拍藝術家畫下來的景物,

那麼,他倒算做得更名正言順了。一觸及流傳甚廣的作品,我的外祖母就千方百計

稽古溯源,她請教斯萬,某某作品有沒有版畫複製品?倘若有,她倒更看重一些舊

版畫,因為在版畫本身之外另有一種價值,例如那些臨摹傑作原貌的版畫,而傑作

原貌今天我們已經無幸拜識了(就象莫岡在達·芬奇的《最後的晚餐》原作變樣以

前臨摹刻製的那幅版畫)。

①於貝爾·羅貝(1733-1808):法國版畫家、油畫家。

②透納(1775-1851):英國畫家,是印象派的先驅者之一。

應該說,用送禮物來理解藝術,這種方法並不總能收到輝煌的功效。提香有一

幅畫,畫的是威尼斯,據說背景是環礁湖,我從那幅畫上所得到的威尼斯印象,肯

定不如照片所能給予我的印象準確。我的姨祖母倘若存心跟外祖母作對,開一份清

單,一一列舉她送了多少把交椅給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