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著咱
們,在琢磨咱們到了什麼地方。’我當時就覺得她那話講得好極了,原來維爾迪蘭
先生問她:‘您離他有幾千裏,您怎麼能看到他現在在幹些什麼?’隻聽得奧黛特
說道:‘情人眼裏沒有辦不到的事情。’我起誓,我說這話並不是為了討好您,您
這位朋友可是不可多得的真正的朋友。而且我還要跟您說,如果您連這一點都不知
道,你可是天下唯一的一個了。維爾迪蘭夫人在最後一天都對我說(您知道,別離
前夕聊起來總是更隨便的):‘我並不是說奧黛特不愛我們,不過我們跟她說的話
跟斯萬先生說的相比就沒有什麼分量了。’啊!好家夥,車夫把車停住了,聊著聊
著我都差點兒要錯過波拿巴特街了……勞您駕告訴我,我帽子上的羽毛正不正?”
戈達爾夫人從她的手籠裏把她那隻戴了白手套的手抽了出來,伸向斯萬,從那
手中,除了那張轉車車票外,還有一股高級生活的氣派,跟洗染房的香味一起洋溢
在車廂之中。斯萬感到他心中充滿了對她的親切之感,同樣也有對維爾迪蘭夫人的
親切之感(也差不多同樣有對奧黛特的,因為現在他對她的感情中不再摻雜痛苦的
感覺,幾乎就隻是愛情了),這時他站在馬車車廂外的平台上以充滿柔情的目光看
著戈達爾夫人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在波拿巴特街上,帽子上羽毛高聳,一手提著裙子,
一手提著晴雨兩用傘和露出姓名起首字母組成的圖案的名片夾,走路時把個手籠在
身前一搖一晃。
戈達爾夫人真是比她丈夫還要高明的醫療專家,為了跟斯萬心中對奧黛特存有
的病態的情感相抗衡,她在它們之上嫁接了另外一些情感,那是感激和友好的正常
的情感,是使得斯萬心目中的奧黛特更富有人情味,與其他婦女更加相似的情感
(其他婦女也是能啟發他這樣的情感的);這些情感促使他心目中奧黛特的形象起
了根本的變化,恢複成為曾經被他平平穩穩地愛著的那個奧黛特;她有天晚上在畫
家家中的宴會之後帶他跟福什維爾一起去喝一杯橙汁,他當時不是也預見到在她身
邊生活是能夠幸福的嗎?
從前他也常不寒而栗地想過,有朝一日他也許會不愛奧黛特,他暗暗自許應該
警惕,一當感到他對奧黛特的愛要離他而去時,就要把它緊緊抓住,拽將回來。可
隨著他愛情的衰退,保持愛情的願望也隨之衰退了。人是不能改變的,也就是說不
能變成另外一個人而繼續聽從不複存在的那一個人的情感。有時他在報上見到被他
懷疑曾經當過奧黛特情人的人的名字,這也會使他的醋意油然而生,不過這種醋意
並不強烈,但表明他還沒有完全擺脫他曾感到如此痛苦,也是他享到如此歡樂的時
期,也表明人生路程上的一些偶然因素還可能使他悄悄地、遠遠地看到那個時期的
優美之處;這醋意帶給他的毋寧是一種可喜的激動,就象一個悶悶不樂的巴黎人離
開威尼斯要回法國去,最後一隻蚊子提醒他意大利跟夏天離他都還並不太遠一樣。
而更多的時候,他正要與之告別的這段不尋常的歲月,當他作出努力,縱使不能繼
續滯留,至少在他還有可能的時候留下一個清楚的景象時,他卻發現為時已經太晚
了;他也想跟再看一眼行將消失的景象那樣再看一眼他剛告別的這段戀情,可是一
身而任兩人,為已經不再具有的情感得出一個真實的景象卻是如此困難,結果要不
了多久腦子裏就一片漆黑,眼睛也一無所見,他隻好不再去看,摘下夾鼻眼鏡,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