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兩個人--這兩人往往在一切即將圓
滿解決時使一切付之東流,其中一人出於過度的善意,另一人出於過度的惡意,而
我們並不像怨恨不識時務的戈達爾之流一樣怨恨這兩個人,因為第二位是我們所愛
的人,第一位是我們自己。
每次拜訪斯萬夫人,她總邀請我和女兒一道喝午茶,而且叫我直接給她女兒回
信,因此,我常常給希爾貝特寫信,在信中我沒有選用我認為最有說服力的詞句,
而僅為我的眼淚尋找最溫柔的河床,因為遺憾和欲望一樣,並不試圖自我分析,隻
要求自我滿足。當一個人戀愛時,他的時間不是用來弄明白他的愛情是怎麼回事,
而是用來促成明天的約會。當他放棄愛情時,他不試圖理解自己的悲傷,而是試圖
向引起這種悲傷的女人獻上他認為最動人的話語。他說的是他認為有必要講的,而
對方不會理解的話,他在為自己說話。我寫道:“我原先以為這決不可能,唉!看
來這並非十分困難。”我還說:“也許我再不見你了。”我的話避免冷淡(她會認
為那是矯揉造作),但當我寫下這些話時,我在流淚,因為我感到它們表達的不是
我可能相信的事,而是實際上即將發生的事。下一次她托人要求和我見麵時,我也
會像這次一樣鼓足勇氣不讓步,這樣一來,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拒絕,我會逐漸達到
因長久不見麵而不想見麵的狀態。我流淚,但是我有勇氣(而且感到愉快)犧牲和
她相會的幸福,以求有朝一日吸引她,然而,到了那一天,吸引不吸引她對我來說
已無關緊要了。我假定--盡管不太可能--此刻她在愛我,正如我最後那次拜訪她時
她說的那樣,我假定她的厭倦情緒不是出於對我的厭煩,而是出於嫉妒的敏[gǎn]性,
出於和我相似的虛假的冷漠,這種假定僅僅使我的決定不那麼殘酷。我想象在幾年
以後,當我們彼此相忘時,我回顧往事,對她說我此刻寫的信沒有一個字是真的,
她會回答:“怎麼,你當時愛著我?你知道我多麼盼望這封信,多麼盼望和你見麵,
這封信使我哭得多傷心!”我從她母親家一回來便動手寫信,雖然我想到我可能正
在製造誤會,但這個想法,由於它帶來的憂愁,也由於它帶來的愉快(我想象希爾
貝特愛著我),促使我把信寫下去。
當斯萬夫人的“茶會”結束,客人們告辭時,我腦子裏想的是如何給她女兒寫
信,而戈達爾夫人想的卻完全是另一種事情。她“巡視”一番,毫無例外地向斯萬
夫人讚揚客廳的新家具,醒目的新“添置品”,在其中發現奧黛特在拉貝魯絲街的
前寓所裏某幾件東西(雖然為數極少),特別是她的吉祥物--寶石雕成的動物。
斯萬夫人從一位受她敬重的朋友那裏學到了“過時”一詞,它打開(新的眼界,
因為它所指的恰恰是幾年以前她認為“時髦”的東西,因此這些東西便統統隱退,
與曾作為菊花支撐的金色格子架、許多希魯商店的糖果盒,以及印有花飾的信紙堆
在一起(還不算裝飾壁爐板的硬紙錢幣,早在她認識斯萬以前,一位頗有修養的男
人就勸她將它們收起來)。此外,在這些暗色牆壁(與斯萬夫人稍後的白色客廳完
全不同)的房間中,在這種藝術氣質的紊亂和畫室般的雜亂中,遠東風格在十八世
紀風格的進逼下節節敗退,斯萬夫人為了使我更“舒服”而拍打的椅凳上繡的是路
易十五式的花束,而不再是中國龍。她經常呆在房間裏,她說:“我很喜歡這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