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樁樁一件件,老爹兒的付出,鐵蒺藜記了起來,可記起來他又能怎樣呢?
有些人病後或臨終時,才會想到自己一生的活法是不是就應該是那種活法。認可的人,生活狀態或許是安然的。可很多人不認可,倘若從頭再來,要換種活法決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生活。這種想法未免來的太遲了,悔悟不該當初,生活狀態往往是杌隉的。
鐵蒺藜現在心裏就紛亂不安,悔悟不該當初。現世報恩,鐵蒺藜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倘若從頭再來,一定報答老爹兒的養育之恩。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有人說從字麵上看這句話有買賣關係的意思。細細琢磨起來,這要看這句話是誰說的,如果施恩者說給受恩人聽的,那買賣關係的意思是確定的。如果是受恩人說的,那就是以德報德的良心問題了。不過,這句話的確有點利益關聯的影子。
從主觀上說,施恩不圖回報的人不可勝數。但從客觀上講,不可勝數裏有為數不少的不圖回報的施恩者潛意識裏還是有回報願望的:不求受恩人報答,但願上蒼護佑,有望祈福上蒼,求得好人有好報的功果;或不求報答,隻為贏取高尚,贏取稱讚,贏取人情,贏取自己良善心願的實現等等,這些也是一種回報。
倘若從頭再來,鐵蒺藜一定報答老爹的養育之恩。可他知否?天下父母,不管從主觀還是客觀上看,才是真正不圖任何回報,隻圖兒女安身立命無恙安康的人。
倘若從頭再來隻是個假設,假設就是假設,這樣的假設是不會實現的,鐵蒺藜回不到以前了。他看著老爹兒給他喂飯,身體顫抖心裏也在顫抖。
一個饅頭一大飯盒大骨頭帶著湯兒鐵蒺藜吃了個底兒朝天。老爹兒從抽紙上抽出一片紙巾擦了擦鐵蒺藜的嘴巴又擦了擦自己的雙手。然後一隻老手按住鐵蒺藜還不算太老的手背上,揉搓了一會兒,話不多,一改以前的大嗓門,輕聲說:
“養病吧。”
鐵蒺藜用含糊不清的話問了一句:
“我……這樣,您……怎麼……知道的?”
鐵蒺藜的話別人聽不明白,可老爹兒聽懂了,還是輕輕地說,好像聲兒大了會把他兒子嚇著似的:
“小茴香說的。”
老爹說完站起來,拿上靠在牆麵上的龍拐杖,時間不早了,他要回家了。
鐵蒺藜不能下床送老爹兒,其他病床的病人和家屬用“慢走”“慢走”的話把老爹兒送走了。
老爹兒走後,鐵蒺藜氣惱地在心裏責怪起小茴香:多嘴的娘們,毛病還沒改,你我已經離了散了,與你何幹?
小茴香在芝城工藝美術公司就職,開始做的工作是刺繡。後來就任的公司經理是她哥哥的同窗好友,又由於她工作表現較好,人脈關係較廣,能歌又善舞,文筆也不錯,便被經理調到公司辦公室做文秘工作以後又升職到辦公室主任。
她在職場上漸漸走上了上升通道,而鐵蒺藜漸漸走上了下坡路。兩人性格走向的距離逐漸拉開並拉大,他有了猜忌,她有了埋怨,婚姻殿堂的根基逐漸鬆動。
鐵蒺藜學會了抽煙,又天天喝酒。他說他抽煙喝酒是為了解愁,他是愁,工作不順心是他的愁:工廠效益不好,不但工資不見漲獎金福利也全沒有了。小茴香更是他的愁:他不反對她唱歌跳舞,可她唱歌跳舞晚上很晚才回家不能不讓人生疑心。
剛結婚那段時間,飯是她做,衣是她洗,屋子也是她收拾。現在倒好,飯經常是他做,衣服她顧不上洗他要洗,屋子亂了他也要去收拾。
後來,飯有時候他還做,飯不做他會餓肚子。可衣服她顧不上洗他也不洗了,髒就髒去吧,髒衣服多了看她洗不洗。屋子誰愛收拾誰收拾,她看不上眼了還得她收拾。
特別是有了女兒後,給孩子喂奶吃飯他管不了,擦屎擦尿他也不能管,可孩子上托兒所,上幼兒園和上學,都是他去送他去接,孩子他可不能不管不顧不去送不去接。
他最煩的是她回家就嘮叨,話多堵不上嘴,特別是升上主任後,話多得滿屋子都裝不下。這兒好,那兒不好,這事兒應該怎麼做,那事兒不應該怎麼做。當了幾天“村長”,把自己當成“皇帝”了。
鐵蒺藜有時候想:老爹兒當家,老媽都看老爹兒的眼色行事,小茴香怎麼不像他逝去的老媽呢?她沒有一點兒像他老媽的地方,鐵蒺藜有時候很想念逝去的他認為唯一疼他的老媽。
那天晚上很晚,女兒早就睡著了。鐵蒺藜找出一根擀麵杖揣進衣服裏,他要出去。小茴香看著不對勁,問他幹什麼去。他不讓她管,她非要管,他不說,她就不讓他出門。無法,他把事由隻說了個大概。他說仙人球的老婆被人勾引了,他要替仙人球教訓一下那個人。
鐵蒺藜一家和仙人球一家經常來往,兩家人都非常熟悉。仙人球老婆長得不算漂亮,臉上粉擦得多,粉香撲鼻,這便使她平添了一些姿色。臉上粉厚的女人,很容易招惹一些像馬蜂一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