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們讀完《四書》也有點可惜了。

於是江先生幹脆下了死命令:背!反正你們不用寫八股,大體意思知道就行了,微言大義不講就不講,但是你們得背會,以後有了功夫自己如果有興趣,找細講的書來看也是能看得懂的。江先生頭一回教學生,勁頭足足的,主人家給的待遇又不差,又遇上了好學生,自然賣力。

從北京到杭州,拖家帶口走得又慢,怎麼著……也得個把月?《四書》裏聖賢本身說的內容並不多,背!一遍不行就兩遍,你們白天大把的時間!一段讀一百二十遍,背一百二十遍好了!

據說,江先生有在茶房裏當差的親戚,據他不小心說出來的八卦,皇子們就是這樣讀書的,學習方法發明人——本朝皇帝,康熙爺。宮裏宮外知道的奴才都說,到底是皇家,連讀書都比別人用功,難怪主子就是比奴才英明。江先生是不是這樣想的待考,但是毫無疑問,這樣刻苦用功的方法和精神是得到絕大多數人的讚歎和讚同的,所以江先生越發催逼著自己的兩個學生仔細讀書了。(先生,你忘了,你家學生不用考狀元也不用當皇帝啊。)

小玄子!算你狠!淑嘉原以為工整地寫出名字已經很痛苦了,哪料到名字寫好了就不用再這麼苦練,但是讀書……那跟“淑嘉”兩個字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工作量好不好?

再不樂意,還是聽了先生的話,背!寫!這年頭講究這個,石文炳夫婦或許能夠容忍閨女背不出四書,肯定不能容忍閨女不懂規矩。想以後不受罪,現在就得多吃苦。淑嘉握緊了拳頭。

正文 悲催的夏日出行

上了運河,江先生因為調整課程的需要開始要求她們背完《四書》,四書的核心內容其實並不算很多,小女孩又不要求做什麼深刻掌握,倒也輕鬆。沿河而下,又過了幾天,淑嘉把原本已經背了一半兒的《孟子》又背了兩篇。然後,麻煩來了——

剛上船的時候,有股子新鮮勁兒撐著,還不覺得有什麼,兩天一過,後續反應出來了。時值農曆夏四月,又是在運河船上,家中常備的消暑冰塊是不要想了,連涼涼的用來湃點水果的井水都沒了。後宅裏的女人,別管什麼民族、什麼身體底子了,這年頭全是圈院子裏不可能上健身房的,到了大夏天,在光禿禿沒有遮陽地的運河上,天氣一天比一天熱,還要裏一層外一層的衣服裹得死緊,僥幸沒有暈船的女人們,有不少人開始中暑。

最要命的是,石文炳是沿著運河南下的,越走天氣越熱。而且他們還是去上任的,不能中途停下休養或者幹脆掉頭回去。

中暑之後,先前因為新奇而壓下去的暈船症狀,在不少人那裏也開始出現了。西魯特氏是主母,條件更好些,有打扇兒的、有捧茶的,還有自己的一獨立房間。淑嘉淑嫻兩個也是一樣,到底還是扛不大住了。

淑嘉覺得這個夏天份外難熬,以前在京的時候還說這時代沒有溫室效應,夏天居然不熱,慶幸沒空調也能過得下去。誰知道不是這裏的夏天不熱,隻是家裏條件不錯,讓她感受不到熱罷了。乘船的新鮮勁兒一過,她就四肢無力,身上發熱。把西魯特氏嚇壞了,□喜守著她時時投濕帕子給她擦著,讓夏喜打扇兒。

西魯特氏船上的丫環仆婦們雖沒大病,也是搖晃得東倒西歪。房間裏是涼快了一點兒,卻是氣悶——衣服穿得少了,不好意思開窗= =也不見得舒服多少。在這個年頭,夏天裏出行就是個杯具。到小廳裏坐著,使丫頭打著扇子,夏日的陽光本就白花花的映眼,水麵還反光,越發頭暈。

原本在家裏的時候,西魯特氏不大敢給女兒們吃冰鎮的東西,連西瓜等夏日水果也不敢給多吃,怕性寒,小孩子受不了。現在這項禁令也取消了,雖不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也不是一次隻許吃幾口了。出行的時候準備得周到,仁丹等消暑藥材都帶了,此時按各人等級分了,不斷噙著。

西魯特氏看總是這樣也不像話兒,打起精神來,檢查了一下女仆們的狀況,嬤嬤們可以少動彈一點,丫環們不能總這樣懶散下去。便下命令,每天傍晚太陽下山了,同樣有點兒暈的石文炳上岸去溜馬的時候,女眷可以允許到甲板上走一走,爭取早日適應船上環境——在船上還要過近兩個月的時間呢。淑嘉姐妹倆也得了這樣的待遇,要不是碰著了全船犯暈,西魯特氏還不願讓女兒這樣四下裏瘋野著去。

即使這樣,白天人也都蔫蔫的。背書一類的活動隻好放到早晨天剛亮到早飯前,飯後就縮在艙房裏打盹兒。如此一來每天能背的書就少,好在淑嘉之前已經背了整本《論語》和大半本的《孟子》剩下的功課也不很多,日子也就囫圇著過了。

因為有了這樣的波折,淑嘉五周歲的生日都沒大過好,隻是吃了頓壽麵,西魯特氏和石文炳各給了一點小禮物,西魯特氏給的是一對嵌珠子的金鐲子,石文炳給的是一對裝了金錁子的荷包。江先生送了兩本書,《唐詩三百首》和一本《山海經》。淑嫻送了一隻自己做的荷包,手藝算不上好,倒有童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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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到滄州,石文炳叫在這裏停一天,滄州是個大碼頭,來往船隻也不少,人流量大,各種行業就都發達。石文炳命張祿上岸請了大夫來,為船上的人開些防暑的藥,又多采買一點做酸梅湯等的原料。然後叫拿著他的名帖,往附近驛站裏去尋些冰來,他的級別在那裏,居然也弄了少少一匣子冰,給大家解了解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