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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能成為“大”,不大不博,便有坐井觀天的危險。我始終認為弄學問也好,弄藝術也好,頂要緊是humain①,要把一個“人”盡量發展,沒成為XX家XX家以前,先要學做人;否則那種XX家無論如何高明也不會對人類有多大貢獻。這套話你從小聽膩了,再聽一遍恐怕更覺得煩了。

媽媽說你的信好像滿紙都是sparkling[光芒四射,耀眼生輝]。當然你渾身都是青春的火花,青春的鮮豔,青春的生命、才華,自然寫出來的有那麼大的吸引力了。我和媽媽常說,這是你一生之中的黃金時代,希望你好好的享受、體驗,給你一輩子做個最精彩的回憶的底子!眼看自己一天天的長大成熟,進步,了解的東西一夭天的加多,精神領域一天天的加闊,胸襟一天天的寬大,感情一天天的豐滿深刻:這不是人生最美滿的幸福是什麼!這不是最雋永最迷人的詩歌是什麼!孩子,你好福氣!

① humain,此為法文字,即英文的human,意為“人”。

一九五四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晚

寄你的書裏,《古詩源遜、《唐五代宋詞遜、《元明散曲遜,前麵都有序文,寫得不壞;你可仔細看,而且要多看幾遍;隔些日子溫溫,無形中可以增加文學史及文學體裁的學識,和外國朋友談天,也多些材料。談詞、談曲的序文中都提到中國固有音樂在隋唐時已衰敝,宮廷盛行外來音樂;故真正古樂府(指魏晉兩漢的)如何唱法在唐時已不可知。這一點不但是曆史知識,而且與我們將來創作音樂也有關係。換句話說,非但現時不知唐宋人如何唱詩、唱詞,即使知道了也不能說那便是中國本上的唱法。至於龍沐勳氏在序中說“唐宋人唱詩唱詞,中間常加‘泛音’,這是不應該的”(大意如此);我認為正是相反;加泛音的唱才有音樂可言。後人把泛音填上實字,反而是音樂的大阻礙。昆曲之所以如此費力、做作,中國音樂的被文字束縛到如此地步;都是因為古人太重文字,不大懂音樂;懂音樂的人又不是士大夫,士大夫視音樂為工匠之事,所以弄來弄會,發展不出。漢魏之時有《相和歌》,明明是duet[重唱]的雛形,倘能照此路演進,必然早有polyphonic[複調的]的音樂。不料《相和歌》辭不久即失傳,故非但無polyphony[複調音樂],連harmony[和聲]也產生不出。真是太可惜了。

文化部決定要辦一聲樂研究所,叫林伯伯主持。他來信和我再三商榷,決定暫時回上海跟王鵬萬醫生加深研究喉科醫術,一方麵教學生,作實驗,待一二年後再辦聲樂研究所。目前他一個人唱獨腳戲,如何教得了二三十個以上的學生?他的理論與實驗也還不夠,多些時間研究,當然可以更成熟;那時再拿出來問世,才有價值。

顧聖嬰暑假後己進樂隊,三個月後上麵忽然說她中學畢業不進音院,思想有問題,不要她了。這也是豈有此理,大概又是人事科攪出來的。

昨晚請唐雲來吃夜飯,看看古畫,聽他談談,頗學得一些知識。此人對藝術甚有見地,人亦高雅可喜,為時下國畫家中不可多得之才;可惜整天在美協辦公,打雜,創作大受影響。藝術家與行政工作,總是不兩立的。不多談了,希望你多多養神,勿太疲勞!

一九五五年一月九日深夜

說起星期,不知你是否整天完全休息的?你工作時間已那麼長,你的個性又是從頭至尾感情都高昂的,倘星期日不再徹底休息,我們更要不放心了。

開音樂會的日子,你仍維持八小時工作;你的毅力,精神,意誌,固然是驚人,值得佩服,但我們畢竟為你操心。孩子,聽我們的話,不要在已經覺得疲倦的時候再force[勉強]自己。多留一分元氣,在長裏看還是占便宜的。尤其在比賽以前半個月,工作時間要減少一些,最要緊的是保養身心的新鮮,元氣充沛,那末你的演奏也一定會更豐滿,更fresh[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