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段(3 / 3)

魏晴嵐滿臉不屑:"哼,這天地哪有什麽盡頭。"

"原本有的,隻怪洪嘉愚鈍,忘了幻境因穀主而生……"他也是剛剛才參透。這幻境因魏晴嵐而來,因魏晴嵐而陰晴雲雨,獨自一人時,就算能找到盡頭,可隻要拉上那妖怪,兩人一麵走,妖怪一麵想著曾經種種,幻境一一重現。走到何處,何處就有新幻象幻化而生,這便是沒有盡頭的夢了。

隻怪他愚鈍,自以為耿耿忠心,能勝得過……穀主一場夢。

魏晴嵐用腹語憤憤道:"又是幻境!"他鬆開常洪嘉,大步跨過門檻,看見米缸,把木蓋板掀開,瞪著裏麵的半缸糙米,片刻後轉去抖榻上那床靛藍棉布縫製的被套,直到把屋子翻了一遍,才一屁股坐在被他踢倒的木凳凳腿上,氣喘籲籲地用腹語罵了句:"你自己去看!米裏還摻著穀殼,被麵上有針腳,幻境……哪裏會這麽真。"

常洪嘉不知何時,有些昏昏沈沈起來。窗外天已黑了大半,他摸索著走到桌前,找到沒被怒火波及的火石和燈台,把燈芯挑高了一些,然後點著了火,由於沒有風,燭焰伸得筆直。▃思▃兔▃在▃線▃閱▃讀▃

魏晴嵐被昏黃的火光一照,和普天下道行不深的山妖狐怪一樣,嚇得挪開了半步。等常洪嘉轉過臉時,又強作鎮定地負著手。常洪嘉頓了頓,輕笑說:"正因是幻境,穀主才會在此時知道大師的住處。"

"原本穀主與大師鬥法,被捆在樹上數月,直到強行雷解,被大師帶回草廬,才知道大師住在何處,"他雖然在笑,臉上卻極難看,與其說是在勸魏晴嵐,不如說是勸解自己:"若是真的,何以沒受雷解便知道了,何苦自己把自己蒙在鼓裏?"

魏晴嵐陰沈著臉色,忽然用腹語嚷嚷起來:"我們相識,是因為我遇上天雷受了傷,和尚救我回去!後來他見我不肯學他一樣剔個禿瓢,這才把我捆起來!他住在何處,我自然知道!"

常洪嘉心知肚明,這草廬分明是剛剛才幻化出來。眼看著重重謊話堆疊,隻因這人深信不疑。他深信不疑,在幻境中,謊話便統統得以成真。

這樣一想,不禁輕輕笑了:"果然還是不行。"

魏晴嵐抱著胳膊憤然坐著,隔一陣便看他一眼,幾眼過後,忽然猶豫著問:"你究竟怎麽了?"

常洪嘉靜靜站著,半晌才說:"洪嘉曾說過,隻能陪穀主三日。"

魏晴嵐滿臉不悅:"你要走?"

常洪嘉搖了搖頭,麵色灰敗,竟是又笑了一下:"正因為走不了了,才要向穀主作別。"先前百般自負,莽撞解了繩索,事到如今,悔又如何,不悔又如何。

魏晴嵐一時啞然,視線中,那人雖然在笑,卻眼眶微紅,輪廓身影都淡淡的,他揉了揉眼睛,隻以為是自己的錯覺,除去燭火啪啪的輕響,四周竟是落針可聞。

一片死寂中,忽然聽見那人笑著說:"若是常洪嘉不在了,穀主偶然、偶然想起有這麽一個人。"

"請不要弄出什麽假人來,多想想真的我……"

第十一章

魏晴嵐不知為何,呼吸竟跟著一窒。連自己也有些奇怪,又使勁揉了兩下眼睛,才用腹語道:"你說的話,我怎麽都不明白。"

常洪嘉已經連站都站不穩,默默看了他一陣,自己扶著牆,慢慢踱出草廬。人死如燈滅,燭焰真正燃到了盡頭,倒沒有先前那麽難過,求仁得仁,怎會難過。

原本以為會終老聽銀鎮,沒想到能死在這人身邊,死在他的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