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段(2 / 3)

常洪嘉竟是一連磕了十餘個頭才停下,跪在原地,連自己也是一陣茫然。原本以為隻要為這妖怪死了,就是報了當初救命的恩,誰料又被救了一次。隻覺得要被恩情重負壓垮了,想還卻無從著手。

隻知道他很好,很承他的恩情,恨不得把一身骨肉精血都碾碎給他,隻要是為他死的,死便半點也不可怕。

為君一言,摶轉九天。莫說九天、哪怕是九天十地、刀山油鍋、無間鬼道。

隻要是為了這個人。

然而抬頭看去,卻見魏晴嵐一副怒火中燒的樣子,不由喃喃叫了聲:"穀主?"

魏晴嵐沈著臉,半天才用腹語道:"我不用你跪我,起來!"若不是自己被綁在樹上,早把這人拽了起來。

常洪嘉雖是不懂,還是乖乖站了起來,一麵聽,一麵猶豫要不要正正儀容,未等理清,就聽那妖怪憤憤說了句:"我並不想,和你變成跪來跪去的關係。"

第十五章

常洪嘉愣了一愣,見那妖怪目光專注,語氣之間也極是認真,心中又是一窒。明明站在一地粉瓣玉萼的落花中,如此芳菲春意,在這呆子眼裏,都不及那人半分顏色。

出了半天的神,常洪嘉才小聲爭辯起來:"你對我,有救命之恩。"

魏晴嵐嗤了一聲:"那也不用跪。和尚說過了,因果業報,一定是你前世做了不少好事……噫……"他說到這裏,咋咋舌,似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出了這兩句安慰人的話。

常洪嘉枯站著,過了好一陣,才笑了一下,眼睛裏似乎多了些光。魏晴嵐看他笑了,心裏不知為什麽,也變得有些高興,正要喊他再靠攏幾步,卻聽見常洪嘉笑著說:"穀主和大師論佛的時候不是約好了,隻要挑出一處錯,他給你磕一個頭,說不過他,穀主給他磕一個頭。這算不算是,跪來跪去的關係?"

他問得極其小心,視線卻沒有躲閃,像是魏晴嵐無論怎麽答,他都欣然接受,不是大歡喜,就是大解脫。魏晴嵐微微一怔,而後才道:"和尚就算跪了我,也不是真正在跪我。是他說的,眾生皆有佛性,佛是已成的佛,人是未成的佛。和尚跪的是佛。"

說到這裏,那妖怪瞥了常洪嘉一眼,頗有些趾高氣揚:"你跪的是我。"

常洪嘉一時心緒起伏,隻覺得每相處多一分,就多敬慕這人一分,攥緊了拳頭,半晌,才感覺到心頭的暖意慢慢化入四肢百骸,頗有些拘謹地應了:"我隻跪穀主一人。"

魏晴嵐被他說得有些陶陶然,稍一細想才皺了眉,用腹語訓道:"說了不必跪的。"常洪嘉喏喏應了,被魏晴嵐叫得靠攏了幾步,近距離看時,發現那妖怪眉心的妖印已淡去不少,頭發亦是恢複成墨色。

那妖怪似是知道他在想什麽,隨口道:"可怕嗎?"

常洪嘉自是連連搖頭,隻怕這妖怪生得再青麵獠牙,在他眼裏都恍如謫仙。魏晴嵐低頭沈思了一陣,忽然用腹語說:"他也不怕我。"

那究竟是哪年哪月的記憶?

剛得了道,上身為人,下`身為蟒,青麵獠牙,諸般凶神惡煞,在江中掀起風浪。有和尚負笈擔簦,從江邊經過,並不怕他。

化了人形,對水一照,自以為豐神如玉,那人也並不愛他。

然而初見麵,分明是在竹林遇了天雷、被這和尚救回去……江邊、哪來的江邊?

魏晴嵐一時雙眉緊鎖,似乎要想起什麽,似乎又陷得更深了,正煩惱間,看到常洪嘉神色微黯,低低笑了一下:"慢慢想,不著急。"

魏晴嵐歪著頭打量了他一陣,用腹語輕聲道:"你真是好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