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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前方傳來隱隱的琴聲。琴曲壯闊處如蛟龍出海,水勢浩浩湯湯,滿目鱗甲之輝,低回處又遠勝絲竹,近乎萬物花開,雪落之聲。常洪嘉從未聽過這樣動人的琴音,曲調愈是往後,愈是一唱三歎,於寥寥數音中暗藏情思,直如遊子聞笛、征人聞楚歌、即便是魏晴嵐昔日所奏的琴曲,都不及此時顫動人心。常洪嘉怔怔聽了半晌,隻覺臉上一片冰涼,伸手一拭,發現兩行清淚,人亦從噩夢中醒了過來。

視線所及,是灰瓦如鱗的屋頂,簷下四扇糊著白紙的圓窗,前有長幾矮櫃,種種景色再熟悉不過了。這間他住了許多年的小院,每年開春,都有燕子在梁上築巢,燕去時節,便留下一些新新舊舊的泥痕,一牆之隔便是爛漫的辛夷花樹,將重重花影留在窗楹。

常洪嘉聞著空氣裏沁人肺腑的花香,試圖從床上坐起,使了十分力氣,身體才終於一動。厚厚的被子往下一滑,差點碰到了床邊燒得正旺的火盆,沒等常洪嘉伸手去扯,房中就有一道異光閃過,一個人驟然現身,烏發不簪,綠袍曳地,伸手輕輕一按,把常洪嘉又按了回去,反手替他掖好被褥。

常洪嘉吃了一驚,目光下意識地躲了躲,也許是和幻象中莽撞無畏的穀主呆得太久,再次看到眼前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穀主,竟有些呼吸不暢。見過這人那麽多回,驚豔之感卻有增無減,縱是班姬續史之姿,謝庭詠雪之態,都不及此人清輝灼目的色相。然而心神激蕩之外,心中又驟然一空,仿佛忽然與誰永別了一般。┆┆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第二十七章

想到這裏,常洪嘉臉上不禁有些僵硬,視線四處遊移,不經意掃過東牆,發現一幅舊畫端端正正地掛在牆上,一行題詩異常刺目。像是猜到常洪嘉在看什麽,那人也將目光朝那頭望去,嘴唇翕張,將四句題詩默念了一遍。

巍巍遠山,霧剪晴嵐;為君一言,摶轉九天。

落款則是,常洪嘉悵題──

那呆子腦袋之中轟的一聲,霎時間臉色慘白,明明卷起藏好的掛軸,不知何時被人再次掛到了牆上,木然半晌,才喃喃道:"穀主!"

然而魏晴嵐卻恍若未聞,靜靜在榻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視線雖落在畫上,卻看不出有惱怒之色,過了一陣,人伸手一搭,似乎要替常洪嘉號脈。

常洪嘉直想抽回手去,倉惶笑道:"不勞穀主費心,我自己便是大夫……"話說出口,發現聲音嘶啞難聽,猛地噤聲。魏晴嵐輕輕一按,依舊將手指搭在這人腕上,眼睫微垂,俊美之處筆墨難描,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才把手挪開。

常洪嘉心裏如亂麻一般,暗暗理了許久,終於理出頭緒:"穀主莫非還記得幻境裏的事。"

那人聽了,眸光微閃,慢慢點了點頭。

常洪嘉有些恍惚,勉強笑了一下:"幻象之中,洪嘉醜態百出……穀主定然覺得我……"那麽多不妥的話,都一一說了出來,裝出來的溫良恭儉讓統統付之一潰。仿佛看穿了他在想什麽,魏晴嵐伸過手,輕輕拭去他額角冷汗。

常洪嘉感受到這突然其來的體溫,等明白過來,又是一陣呆若木雞。魏晴嵐渾然不覺,指間仍在他額邊流連,目光沈靜如水,以往槁木一般的墨綠色雙瞳,不知何時多了漣漪之光。

常洪嘉剛看了兩眼,就變得無所適從,嘴上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