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常洪嘉握了個空,嘴唇微微發顫,似乎受了些打擊,很快又振作起來,小跑著跟在魏晴嵐身後。兩人一前一後跨出門檻,那呆子四下張望了一陣,突然留意到穀主手裏破爛的白傘,小聲問:"穀主這傘……從哪裏撿來的?"
魏晴嵐腳下一頓,視線慢慢落到傘上,過了好一會,才把白傘撐起。由於傘骨外翻,油紙上窟窿連著窟窿,傘蓋剛一撐開,就像要散架似的,發出咯吱咯吱的顫音。那妖怪的動作登時一僵,許久才用秘術說:"我剛才去毀了沙池。結果在池底,發現了這把傘。"
常洪嘉點點頭,心裏不知是何滋味,輕聲接道:"是大師用過的那把傘吧。"
魏晴嵐握傘的手突然用了力氣,手背上青筋浮現,攥緊了傘柄,直道:"是他。普通的傘,埋這麽久,早就爛完了……"
常洪嘉聽到這裏,有那麽一瞬,也想弄明白為什麽這把傘會出現在池底,隻是下一刻人就被魏晴嵐毫無血色的蒼白麵孔奪去了全副心神。那妖怪低著頭,掌心凝聚起綠光,珍而重之地將白傘一點點修複。
常洪嘉失魂落魄地站在一旁,看了幾眼便不敢再看,趁著這短短一頓飯的功夫,搖搖晃晃地走到浮屠道另一頭。偌大一方沙池,隻剩下孤零零一個石台,沙粒散落得到處都是,把雪地統統蓋住。
常洪嘉試探著掬起一捧細沙,發現神智清醒,並沒有任何異狀,這才鬆手,任掌中沙粒漏光。沙池真的毀了,他走回浮橋邊,還在想這件事,一夕之間毀去的沙池,下定決心的穀主,池底白傘的殘骸……
魏晴嵐拿著修好的白傘,用複雜難懂的目光看他了好一會,才道:"我的事情,你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常洪嘉應了一聲,似乎知道的事情越多,就越覺得回天乏術。
魏晴嵐見他臉色難看,神情也跟著黯淡下來,低聲說:"能不能幫我猜一猜,和尚快死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麽。"
魏晴嵐仿佛沒看見常洪嘉渾身一顫,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呆在黑漆漆的山洞裏麵,堵死洞門,孤零零一個人,什麽都看不見,獨自等死的時候,他在想些什麽呢?"
那妖怪說著說著,原本不知喜怒的語氣漸漸變了,"其實我原本……根本不知道什麽鶴返穀,是他說的,聽銀鎮向南十裏,懸崖下靈氣充裕,是個清修的好地方。之所以在沙池上撫琴,也是他說,對修煉好。"
"什麽以幻修幻,與虛妄為伴,能參透魔障;什麽修閉口禪,能減少口業。隻要是他說的,我都嚐試去做……"魏晴嵐說到這裏,用傳音術顫聲問:"我記得他那麽多話,可還是想不出來,他把自己關在石洞裏等死的時候,到底在想些什麽呢?常洪嘉,你幫我猜一猜。"
他這樣失態,句句緊逼,簡直和之前判若兩人。常洪嘉有一刹那,甚至以為他又在試探自己,可很快便發現,這妖怪是真想知道答案。
那呆子絞盡腦汁想了很久,才說:"大師,怕是在擔心你,擔心你日後想起他,會難過。"魏晴嵐怔怔地望著他,好一會方道:"他會怪我嗎?"
常洪嘉吃了一驚,斷然道:"怎麽可能……!"魏晴嵐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苦笑道:"真的嗎?"
常洪嘉生怕他不信,連說了好幾遍:"當然!絕不可能、絕不可能會怪你!"他不知道為何,偏偏對此事格外篤定。那妖怪被他說得輕輕一笑,很快又笑容盡去,怔怔搖了搖頭:"那隻老狐狸給我算過一卦,說是下下簽,它算了這麽多年,還從來沒有算錯過一回,害得我一直在擔心閉口禪的事。怕許了願不管用,更怕他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