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怕它的爪子嗎?貓的爪子確實有血腥氣,可那是武器,任何的武器都不善良。
我覺得,大家怕貓,是因為它半夜的叫聲。
一個人突然發出某種動物的叫聲,那不可怕;假如某種動物突然發出人的叫聲,那就可怕了。
那貓叫太像小孩哭了。
我豎起耳朵聽。刮風了,我聽不太清楚。
太太熟睡著。外麵沒有月亮,她隱在黑暗中,我看不見她的睡態,隻能聽見她輕微的鼾聲和偶爾的磨牙聲。
我越來越覺得那聲音不對頭——其實,那是小孩的哭聲,不過是很像貓叫。我哆嗦起來,怎麼都止不住。
——剛才是誰說人發出動物的聲音不可怕了?
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叫醒太太的,我不想讓她看見我哆嗦。
我披衣起床,站到臥室的窗前,那哭聲好像不在這個方向。我躡手躡腳地走出臥室,想到另外的房間聽聽。⊙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我家的客廳很大,隻有臃腫的沙發和瘦小的茶幾,顯得有點空蕩蕩。新買的那個飲水機立在客廳一角,模模糊糊地看著我。
燈一關掉,我就覺得那個飲水機在看我。
我很疑惑,自己怎麼會有這種念頭呢?
它比我粗一點,矮一點。它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嘴,它隻不過是一台南方某廠生產的一台機器,有涼水,有熱水,供主人隨時選擇……我三十五虛歲了。
過去,我總是不成熟地說,我已經成熟了。而現在我不再說。這個年齡的眼睛像x射線,看穿了紅塵一切——已經看到了人骨頭,那還有什麼隱秘嗎?沒隱秘,那還有什麼可怕嗎?其實,人心不叵測,美好看得一清二楚,險惡也看得一清二楚,就那樣子了。這時候,人不可怕了,我突然對那個飲水機充滿了恐懼。
這是人類精神對物質的恐懼。
我覺得,它才是真叵測。
我不看它,穿過客廳,走進書房,伏在窗子上聽,那聲音好像又跑到了另一個方向。
我立即來到兒童房,還不對。
我又來到通向小院的落地門,風從門縫擠進來,像口哨。這時候,那哭聲似乎更遠了,斷斷續續。
我甚至檢查了衛生間和廚房。
最後,我走過那個飲水機,回到臥室。當我剛輕輕推開臥室的門,突然聽到一聲刺耳的尖叫——是太太。
“是我。”
“你嚇死我了!”
“你也把我嚇了一跳。”
“你有沒有聽見……”
“聽見了。”
她一下就抱緊了我:“我怕……”
“可能是貓。”
“我聽不像貓。”
“那能是什麼?”
“我哪知道……”
我摟著太太,繼續聽那古怪的哭聲。天明還很遙遠。
那聲音越來越飄渺了,或者說風越來越大了。我希望那哭聲越來越近,它如果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消失了,我的心放在哪?
那聲音不管你把心放在哪,哪怕你天天拿在手裏去上班——它漸漸消隱了。
太太小聲說:“沒有了?”
我說:“沒有了。”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
住宅區的人還是很少,到了晚上,一幢樓房沒有幾個窗子亮燈。
甬道上,還有人領孩子蹣跚學步,還有人牽著寵物狗溜達。
兩旁的草坪一直沒有長高,因為工人不停地用割草機給它剃頭。那些工人的表情總是惡狠狠的。其實沒有人欠他們的錢,反而是他們欠著別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