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秉沒有說話,心中卻也隱隱難受。
“母後仙逝已有將近十年,雖然父皇顧念結發之情未再立後,但孤心裏清楚,父皇對王貴妃的恩寵其實早已超過了母後當年,四皇子文雅秀逸,在朝中聲望極好,至少遠遠比無功無過平庸至極的孤強多了。史閣老雖然未曾表態,但是他曾經拒絕當孤的太子太師,所以孤料想他應該也有屬意之人。”
軒轅又喝了口水,淡淡的語氣,仿佛在說禦膳房的菜肴一般平常:“孤的母家獨孤家在先帝軒轅弘毅的元祐之難中人才飄零殆盡,孤現在隻剩下兩三個十歲出頭的表弟,再也沒有人能給孤扶持仰仗了。”
語畢抬頭看了顧秉一眼:“你是不是在想,孤囉囉嗦嗦說了這麼多,最終還是沒說出遷都長安的用意?”
顧秉搖搖頭,開口的語氣卻是有些沙啞:“臣雖然愚鈍,但臣也知道。東京洛陽之中,並沒有殿下可以仰仗之人。山東士族把持朝政早已不是一日兩日,一年兩年,以至於很多地方選人不看政績,不看才幹,隻看門第。這些士族門閥控製著這個王朝的財富,權力甚至皇室的血統,而他們飽食終日,隻知道風雅儀度。臣在升州的時候,曾經見過王謝之家為了沐浴和文會,廣植竹林花海,強行驅走了幾百農戶。所謂清談誤國,莫過於此。”
軒轅眯著眼睛,安靜地聽著。顧秉歎口氣,接著開口:“臣憑自己的才學考中進士,但是由於門第太低,以至於都沒有自己的恩師,別人問臣投在誰門下,臣都不知如何回答。當然,這些還不是最主要的,清談誤國,早不是一日兩日。這些人日日拿著聖人之言隻手遮天,卻從來沒有真正踐行聖人的教誨。民生疾苦,邊疆戰事一概不知。臣並不覺得遷都就可以完全壓製這些山東豪族,但若是遷都,殿下則必須會扶植隴右將領和他們的家族,相互牽製總是比幾家獨大好些。就正如殿下保薦三皇子和靖西王製衡一般。”
顧秉一口氣說完,才反映過來自己作為一個臣子,說的是在是有些太多了。
軒轅昭旻的臉色沉浸在樹影裏,一片斑駁中顧秉隻能看見一雙鳳眼裏洶湧暗潮:“勉之你說的大體沒錯。但你說錯了兩點,第一,孤從未想過用三弟牽製王叔,保薦他僅僅是因為你們都不信的兄弟之義。母後早逝,宜妃其實對孤是極好的。”顧秉靜靜地看著這個滿腹心事的儲君,從他倦怠的眼裏,似乎能看到這個國家的未來。
“其二呢?”顧秉緊接著問。
軒轅笑笑:"你沒有老師是孤安排的。對你來說這是好事情,這樣以後的盤根錯節,黨爭內鬥你都可以不關心更不用參與,這樣也能最大限度地為社稷多做些事情。”
顧秉動容,就聽見軒轅帶著笑意的聲音:“孤是很倚重你的,日後若是有人問起你是誰的門生,你便說我軒轅昭旻的名字罷。”
第六章:不信人間別有愁
從終南山回來後,似乎一切都不順利,顧秉雖然人在東宮也常常聽到朝中的風起雲湧,人心詭譎。庶出的大皇子身染惡疾,一病不起,並非一母同胞的四皇子在兄長病榻前守足了兩個月,端茶遞水不離身側,大皇子薨了後,又於靈前流淚泣血,把孝悌至誠演了個十足十更是賺足了人心和聖眷。
顧秉沒有見過軒轅昭旻在兄長靈前誇張的表現,隻是偶然看見在上馬車的一霎,軒轅暗淡的臉色和輕輕的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