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口問。

“回主子。”福喜向來是胤禛身邊的伶俐人,站出來道:“不知怎麼的十八阿哥失足落在後頭的臨時開出來的池塘裏,嗆了好些水。人是救回來了,不過發了熱,還沒清醒過來。”見胤禛眉間染上急色,寬慰道:“您且放心,太醫已經過去了。陛下也守著,其他各位主子都沒事兒。”看了看周圍隨行的同僚,躊躇著將方才幾人計議好的建議掂量著吐口:“主子,眼下亂成這樣,保不齊一會兒就要搜帳子戒嚴,倒時候陛下怪罪下來,難逃其咎。”

胤禛點點頭,吩咐道:“好,你先去把十三福晉帳子裏的小安叫來,有話問他。”

福喜應聲去了,不大會兒臉色有些難看的回稟道:“主子,小安被人扒了衣服扔在林子裏······”

胤禛眉頭一跳,有什麼東西朦朧中一閃而過,細細想了一陣卻不著痕跡。

寂靜的夜裏,潛伏在暗處的胤禎看著高世寧挑著燈籠引著韻音從胤祥的帳中出來進了另一個帳子,守株待兔的好容易等到韻音帳外一個侍衛獨自去不遠處林中方便時,趁機把他敲暈換了他的衣服。

夜裏黑黢黢的,他低頭行走並無人盤查,挑簾進了韻音的帳子,主人抬起頭看著他,胤禎立刻豎起食指在唇前示意噤聲。

韻音愣一愣,隨即雖然眼裏有疑惑但還是乖乖點頭,起身挑簾子吩咐門外其他侍衛道:“我要休息了,你們遠遠的守著。”眾人應了,鳥獸一般散開。

“十四殿下,您怎麼來了?”韻音再回去,見胤禎閑閑的把玩著方才自己放在案幾上的袖珍匕首,“那是前幾日一位蒙古格格送的。”

胤禎望著韻音,眼眸中瀲灩著碧水一般,“我記得小時候你跟我說過,在你心裏叫我十四哥比殿下更尊貴。現在我們都大了,你卻不願意再叫我十四哥,反而跟著別人一塊兒稱我殿下。好像殿下比哥哥再你心裏更親近尊貴似的。”

“這兩個稱謂的區別就在於,人人都可以稱作十四哥,卻不是人人都可以稱作殿下。”

“韻音,為什麼人一長大就變得不可愛了呢?”胤禎忽然回想小時候與眾位哥哥一起玩兒的情景。

“此話怎講?”韻音被這沒頭沒尾的話弄得有些不明白。

胤禎好整以暇笑道:“比如說你吧,就沒有小時候可愛······”

韻音聞言,凝神不語。

“世故並不適合你。”胤禎眼睛輕輕一掃案幾上裝飾精美的匕首,“憂傷也不適合你。”

“小時候怎麼了?”韻音聲音低低的,好似也在回想小時候。

“小時候······”胤禎歪著頭,笑道:“你好似男孩子一樣,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衝勁兒,就算在大清諸皇子麵前也毫不膽怯。”

“殿下巴巴趕來就是為了和我在這兒回憶小時候麼?”韻音從眼底射出一束恨極的目光,好似把胤禎都給凍住了,慢慢的深呼吸一口穩住情緒,撇開眼歎道:“你們是皇子,天潢貴胄命。我······何嚐想變成這樣?我們沒有變,隻不過是明白了身份二字而已。”

胤禎知道韻音還有後話,不著急開口,隻拿眼睛輕輕的深深的看著她。

“我是兆佳氏,是皇家的媳婦,是十三福晉。小時候不明白,叫皇子們哥哥。如今大了,知禮了,明白你們是大清的寵兒,陛下的愛子,還是······”韻音嘲諷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殿下,我是十三福晉,這裏不是您呆的地方,您還是回去吧。”

胤禎默默的注視著他,良久笑道:“你是個可憐人!我們都很可憐!我陪你坐一坐。”並沒有要走的意思。隨意挑了一個話題:“聽說你最近總在看佛經?韻音,我想信佛,可又怕自己沒有資格。”

“您是皇子,心地善良,有資格。”韻音淡淡道。

胤禎搖頭道:“沒那麼簡單,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種話我向來不信。”見韻音開口立刻截住繼續道:“我隻認識你,從前你曾和我說過,隻有相信自己才能相信別人,才能信佛。如此說來,你卻比我更有資格······。”

“殿下錯了,我雖以前沒有殺過人,可不代表以後我不會。”韻音驀地冷下臉,腦中不知道閃現出了誰的身影,眼底一怔隨即湧上一層恐懼混雜著決絕。

胤禎吃驚於她的殺機,即刻開解道:“我曾經也有過殺機,韻音,這是一片沼澤,我並不希望你陷進去。”

韻音偏頭看著他癡癡的眼中流露著的誠實,不禁想起了小時候的親密,心下一軟,淚就湧了上來,“我又如何想有殺機?隻不過······”從嗓子裏拽出一聲嗚咽,箭步拿起案幾上的匕首,抽出閃閃的刀刃,“我必要的時候······也會殺人!”那吃人的恨恨的語氣,令人很是陌生。

胤禎大驚,福至心靈一般精光一閃壓著聲幾乎是磨著牙齒道:“十三把你怎麼了?!”

“他?他待我很好······很好。”韻音把匕首捧在自己胸`前,目光迷離,神色暗淡。“可是,什麼都沒有了。”她的聲音裏含著淚,“什麼嫁給皇子幸福美滿,皆大歡喜!”又咬牙握拳重重錘了一下案幾,仰頭笑了一聲,笑得無可奈何,笑得有點歇斯底, “我寧願嫁一個農夫,一個粗魯漢子,也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