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清桓感覺像是一個人站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央,來來回回地被人碰撞,心裏冷得厲害——那個壯漢,就在目光對上的一瞬間,冉清桓看清楚了他的瞳孔,那汙濁混沌的瞳孔,竟然已經是渙散了的,死氣沉沉地泛著深不見底的空洞。
而仔細看的話,那壯漢的臉上幾處不易察覺的紅色斑點——如果冉清桓自信自己還不到眼花的年紀——千真萬確的,是屍斑,酒紅色,血管中血紅素沉澱下來顯現的屍斑,活人絕不會有這種東西。
一個死人……或者,是僵屍——能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僵屍,逃過了所有人的眼睛。這種從黑暗和死亡中衍生出來的東西,帶著世間的汙濁和怨氣而生,本來是最最低等的,沒有感情,沒有理智,隻會遵循著自己的本能,覓食,殺戮。
然而始終是見不得光的東西,更不用說是觸碰天地靈氣的天命師,然而剛才所見,卻完全顛覆了他二十多年來的認知。
一具僵屍,像正常人一樣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上,混跡在活著的人群裏,甚至用那已經死了的身體撞了自己,這種事情,就他的理論來說,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
就像是什麼人在對他示威,這人必定清楚他的身份底細,然而更重要的是,要比他高明得太多。
冉清桓突然發現,就算他所謂的聊勝於無的微末法力恢複了,能做到的,也充其量是些不入流的小把戲,師父鳳瑾不在,他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
背後沒有他,原來已經有這麼久了。
忽然,身邊一個溫暖貼過來,鄭越按住他的肩膀:“怎麼了?”
冉清桓一下回過神來,眯起眼睛看看前方人潮湧動,自嘲似的笑笑,然後搖頭:“沒什麼,以為見到個故人。”
鳳瑾的骨頭都已經化成飛灰了——那麼這個世界,就交給我來守護。
他抓住鄭越的手,偏過頭對皺著眉明顯不相信他說辭的男人輕輕笑了一下:“真的沒。”
鄭越頓了頓,眉間似有似無地蹙了一下,立刻放開,終於沒再追問什麼,翻手掌把他的手握在掌心,指尖碰到的地方透著說不出的涼意。
那個闊別了已久的魑魅魍魎的世界,就這樣,毫無預兆似的來到了麵前,曾幾何時,恍如隔世的那些個記憶又忽然浮現在眼前,平靜的日子,好像又走到了盡頭。
兩個人並肩走著,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不多時到了西華門,卻看見九祥太後周可晴的步輦已經在那裏等候了,華服的女子靜靜地站在那裏,像是等了很久的模樣。
冉清桓猝不及防地撞上她的目光,隻得咽了口口水,低低地叫道:“姐姐。”
態度恭順極了,恐怕這位中書令大人這樣乖巧的一麵傳出去,也是一件讓眾人絕倒的奇聞。//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周可晴挑剔的目光仔細打量了他一番:“這些日子是不是又沒有按頓吃飯?多大的人了,日子怎麼過還要人教麼?年輕的時候不在意,將來有你後悔的時候。”
冉清桓老老實實地聽著,頭也不抬地一聲不吭,周可晴目光一轉,瞥見他身上鬆鬆垮垮洗得半舊的便裝,懷裏還露出一角泛黃的書皮,忍不住皺起眉:“清桓,不是姐姐說你,皇宮不比他處,和皇上在怎麼親厚,這樣隨意的打扮卻是不該了,倒不是說誰在乎,可是規矩就是規矩,以免將來落人話柄,怎麼說你才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