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這狼“極通人性”,從未有傷人之舉,甚至頗為仁義,平日裏比家養的狗還要安生幾分,慢慢的,聲音也便淡下去了,隻有鄭越還不大滿意,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覺得那巨狼看他的目光有種冷森森的感覺,讓人毛骨悚然。
“前輩深夜過來,總不會是為了檢查我在做什麼吧?”冉清桓好容易壓下了嘴裏的苦意,“有何指教?”
“吾但來給大人提個醒,廂房裏的孩子如何處理?”巨狼看看冉清桓茫然的神色有點不耐煩,喉嚨裏發出低低的震動,“大人已經日理萬機到連自己府上有什麼人都不清楚的地步了麼?”
冉清桓嘴角抽了抽,告訴自己人不能和畜生一般見識,雖然這畜生身體裏現在住著的是前朝名臣,但是他老是不厚道地認為,這位陸大人會不會因為住在動物的身體裏,腦子也多少受了些影響。
“不知道,總先醫好她再說……”
巨狼一點麵子都不給地打斷他:“大人說得真是輕巧,但是大人可知道那女孩子看似沒有什麼嚴重的傷,卻被人以特殊的手法傷了腦子——鄭太醫給她檢查的時候吾在一邊,見了她眼瞳,其不同尋常處,吾生前見過一次,乃是旁門左道的攝魂之術……”
“你是說這孩子醒了以後是個傻子?”
“看來不學無術這個詞還不足以形容大人的英明神武之處。”說話被打斷的陸笑音很不滿意。
已經被鄙視得臉皮厚到刀槍不入的冉清桓直接把這句話過濾,不懂立刻就問:“那是什麼意思?”
“恐怕她醒來以後不會記得任何事情,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陸笑音從椅子上跳下來,轉身優雅地往門口走去,好像再看這個人一眼都是對他心智的極大侮辱,“吾先給大人提個醒,怎麼辦,就算是大人好自為之了。”
什麼都不會記得……冉清桓第一反應就是這孩子身上帶著什麼秘密,而且是要命的秘密,否則不會有人不惜下這樣重的手,但是既然有能力如陸笑音所言傷她的神智,為什麼就不幹脆殺人滅口呢?
他皺皺眉,卻是想不通了,不防攏到袖子裏的手碰到了鄭越給的瓷瓶,想起了鄭泰說的話——
“這藥是好藥,但是主子萬萬不可用。此物主寒涼,當年皇上是毒物所致,外加外力衝亂了經脈,乃是盈而傷,而今主子卻是傷在虛寒,用這藥反而不好——皇上怎麼把這方子翻出來了,可是亂投醫了……”
讓他最在意的是,什麼叫做“皇上是毒物所致,外加外力衝亂了經脈,贏而傷”?冉清桓猛地想起,宮中太醫千萬,可是隻有自己府上的這一位姓鄭,對於那人過去的事,自己還真說得上是一無所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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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一夜的風雨,不消停的地方可不止相府一處,鄭越派人得知冉清桓已經到相府了,這才安下心來批改當日奏章。
忽然米四兒進來:“皇上,江寧將軍求見。”
鄭越一愣:“他來幹什麼?”江寧乃是當今斥候都尉,加封正四品將軍,這人在大景初年眾多的名將裏麵並不算得顯眼,但是論心細,是再沒有能及得上他的,自他接管斥候以後,敢自稱一句沒出過一星半點的差錯。
鄭越想了想,忽然問道:“四兒朕問你,大將軍餘徹今日定親的事,你可聽說了?”
米四兒愣了一下:“聽說了,這事情眼下誰不知道?訂的不是禮部尚書家的大小姐麼?”
鄭越頓了頓,揮揮手:“請江大人進來。”
“是。”
片刻,米四兒領著江寧到鄭越軟榻前,不知是不是風雨太大了些,江寧半個身子都被雨水浸得濕透,頭發有些淩亂,一綹濕漉漉的長鬢順著額邊垂下來,滴得胸口上濕了一小片,有說不出的狼狽。
鄭越放下朱筆,先令他平身,轉頭對米四兒道:“四兒,給大人拿個暖手爐來,叫人上上碗熱薑湯。”
“謝皇上,就不勞米侍衛了,”江寧搖搖頭,卻不肯起來,“皇上,臣今日前來,是來請願的。”
第七章 錦水湯湯
“愛卿還是起來說話。”鄭越刻意放慢了語速,揉了揉有些發僵的肩膀,把手邊的東西都推到了一邊,擺出了準備長談的架勢。這人就是有這樣的本事,他看著你的時候,就讓你感覺到一種仿佛整個天下都要依仗你一個人似的的器重,“愛卿請的什麼願,說來聽聽,若是合情合理,朕還能不答應麼?”
江寧為人極是冷靜自持,還是從沒有誰見過他這般狼狽模樣,他慢了一拍才緩緩地站起來,輕微地晃了晃,米四兒端著暖爐過來,見狀下意識地想扶他一把,被江寧揮揮手止住了:“皇上,尹將軍和臣當初靖難討賊的時候便是老搭檔了,這次他回來,說了西北的事情,依臣看來,無論朝廷最後決定對晇於的態度是招安還是討伐,都需要知己知彼,便是斥候有了用武之地,趁現在來得及,還能打進一些樁子進去……”
他停下來喘了口氣,蒼白的雙頰立刻浮上一抹病態的殷紅,使得他的氣息有些粗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