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整整一宿都沒睡的樣子,懷裏抱著暖爐,縮成一團,尖銳的肩胛骨好像要穿破那柔軟的衣料一樣。
一個聲音低低地嗬斥道:“叫他做什麼?下去吧。”
冉清桓動了一下,有些費力地睜開眼睛,眨巴了幾下,神色清明了些:“鄭越……你幾時來的?”
“剛到,就是看看你。”鄭越坐在床邊,按下他,“接著睡吧,不用管我。”
冉清桓卻不配合,硬是要掙紮著要坐起來:“慢著,我有話問你。”
見他從枕頭地下摸出頭天才給他的那個小瓷瓶,鄭越愣了一下:“怎麼,太醫可說能用?”
“大概不行。”冉清桓飛快地敷衍了一句,皺著眉看著他,“泰伯說你之前被外力衝傷了經脈,還有毒物沉積,是怎麼回事?又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鄭越笑了笑,把被子拉到他肩頭掖好:“哪個男人身上還沒幾道疤?還是少年時候的事呢,誰記得清楚——不能用就算了,回頭我再看看可有別的辦法。”
他一隻手搭在冉清桓的額頭上,那手指流連在鬆鬆散散的頭發裏麵,滿滿的全是憐惜意味,感覺到指尖的涼意,忍不住歎了口氣,放低了聲音:“我恨不得代你受了這份罪……”
平時裏帶著些尖酸卻沒有惡意的挖苦,或者吃癟時哭笑不得的假裝怒罵,都在這一句低低的言語裏淡成了不易察覺卻不堪盈滿的情意,仿佛千憂萬難都化在了裏麵,湧上窩心的暖意。
冉清桓本來沒有那麼容易被這麼個含含糊糊的答案給糊弄過去,抬頭卻看到了鄭越的臉,烏黑的瞳孔裏麵不加掩飾的憂色,離得這樣近……
不禁抓住他的手帶進懷裏,猝不及防地直起身子,飛快地在鄭越頰上香了一口:“那哪行,累及娘子受苦,為夫豈不是要心疼死?”
臉上溫潤的觸♪感和周遭新雪一般淡淡的、混著一點草藥味道的清香瞬間包圍了男人,偷襲成功的人登徒子似的笑,目光流轉像隻偷了腥的狐狸。
鄭越呆了一下,隨即寵溺似的抽出手去揉他的頭發:“挺精神的麼,說,你是不是就是要偷懶不想上早朝……”
他這話還沒說完,猛地被一聲巨響打斷。
“小冉!”臥室的門被一腳踹開,嚇了一跳的冉清桓飛快地從鄭越手裏掙脫出來,多少有些不悅。
這不招人待見地大大咧咧闖進來的人正是尹玉英,身後還跟著氣喘籲籲的環兒,環兒細聲細氣頗有些委屈地說道:“這位大人性子好急,奴婢都說了主子臥病休息,他連話都沒聽完就直接闖進來。”
尹玉英臉上帶著少見的焦躁,雖然沒注意到屋裏曖昧的氣氛,見了鄭越也不禁愣了一下:“皇上?”
鄭越瞪了看了他一眼:“尹愛卿,再怎麼親厚,也還是記得本分比較好,卿這樣算得上是私闖相府了,若是別人看到了,參你一本,可怎麼說?”要麼怎麼老人說一物降一物呢,這三言兩語的,竟把天不怕地不怕的尹玉英說得有些訥訥。
他目光轉了轉,在冉清桓臉上停住了:“乖乖,小冉你這是怎麼回事?”
冉清桓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尹大將軍,你耳朵長著是留著出氣的麼?環兒剛才說話你一句都沒聽進去?”
尹玉英不好意思地笑笑,偷偷看了一眼鄭越,還是忍不住小聲道:“我以為你裝病,隻是懶得上朝。”
一句話竟然與鄭越剛剛說的如出一轍,冉清桓氣結,鄭越的嘴角卻忍不住往上彎了起來,他從懷裏掏出一個上等綢子包著的小包,放在一邊的桌案上:“太後托朕帶過來的,據說是從哪裏找的偏方,你多留心,不可著涼。”站起來看了尹玉英一眼,點點頭,“沒什麼別的事情,朕先回宮了。”
尹玉英規規矩矩地彎下腰:“恭送皇上。”
顯然這份規矩是裝出來的,鄭越前腳走,後腳這廝便活分起來:“怎麼這麼不巧,難得衝動了一回就驚了聖駕,”他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木頭桌子發出岌岌可危的幾聲慘叫,引來主人無比心疼的眼光,“你不礙事吧?”
“不礙,”冉清桓把被鄭越折騰亂了的頭發攏起來,“舊傷而已,遇上陰天下雨有點難熬。”
“你那時候受的傷,竟落下毛病了麼?”尹玉英皺皺眉,“年輕輕的,這可不好,我一個遠房表叔原也有陰天下雨腿疼的毛病,後來不知道是吃了什麼治好的,回頭我去封信,給你問問。” 雖然這人神經粗大,老辦出讓人想抽他的事,然而這不加掩飾的關切神色,卻叫人心裏溫暖得很。
冉清桓笑了笑:“那我便先謝謝你啦——什麼事火燒眉毛似的?”
尹玉英頓了一下,隨即歎了口氣:“這事說來話長了——我是來給你傳個信,今兒早朝你沒去,皇上下了一道旨意,命老江隨我去西北,朝中的老弟兄們商量著給他踐行呢,我順便經過你這裏,便來問問你去是不去……”顯然這麼心急火燎的闖進啦不是問這一句話的,尹玉英難得說話迂回一把,卻被冉清桓失聲打斷。
“江寧?為什麼?!”
“你不知道為什麼?”尹玉英也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