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段(1 / 3)

聽嗎?"

"當然,我今天就是來陪你聊天的,咱們倆有多少年沒好好聊聊了?難得湊在一起呀,今天咱們聊個夠,你說吧,我聽著呢。"

"那次在醫院,醫生把我弟弟叫到辦公室談話,還把門關上,我心裏就有點兒明白了,看來我這病有點兒懸啦。奎元出來時我一眼就看出他哭過,咱們中國的醫院就這點不好,誰得了絕症就千方百計地瞞著,怕病人想不開,有些病人也願意配合醫生裝傻充愣,自己蒙自己。可我早就想明白了,既然是壽限到了,該走咱就得走。當時我一把揪過奎元說,你小子長能耐了是不是?有事敢瞞著我,我知道,我的病治不好了,是不是?今天你要是不說我就揍你。奎元當時哭了,說大哥,醫生已經確診了,是肺癌晚期了,醫生說要馬上住院。我說,既然已經是晚期了還住什麼院,這不是把錢往水裏扔嗎?最後無非是人死了,活著的人也傾家蕩產了,走吧,咱們回家。當天晚上我就失眠了,先是咳嗽咳得睡不著,後來不咳了我還是睡不著,我想了很多,先是覺得這輩子活得太窩囊。你想,我這輩子就沒過過一天的舒心日子,小時候家裏孩子多,全靠我爸一個人掙錢養家,本來日子過得就緊巴巴,偏偏又趕上三年困難時期,隻記得那幾年我經常餓得肚皮貼後脊梁,眼睛裏總是小星星亂飛,那滋味一輩子也忘不了。我十四歲時,我爸一撒手走了,我這個長子就代替了父親管起了這個家,托社會主義的福,那時我爸的單位還按規定每月向我家發放撫恤金,不然我們家可慘了,你知道嗎?這是我們家曆史上最富裕的幾年,因為國家規定撫恤金是按家庭人口發放,雖然每人隻有十幾塊錢,可是我家人口多,這樣就占了便宜,加起來比我爸在世時的工資還高,仔細想想挺讓人辛酸,這樣的便宜居然是拿我爸的命換來的。後來我去陝西插隊,這段日子你也經曆了,咱們那兒是窮村,連續很多年工值都是每天合五分錢,辛苦了一年還倒欠錢。我為了能掙點兒錢給家裏寄去,每天拚命幹活兒,還自願到水庫工地上背石頭,有一次工程塌方還把我活埋了,被救出來後我整整昏迷兩天兩夜,左邊的肋骨折了三根,還吐了血,我歇了一個月,傷還沒好又上了工地,其實沒人逼我去,是我自己舍不得工地上那幾頓飽飯和每天一塊錢的工錢。這樣的日子我過了整整四年,七四年我才被分配到縣電力局野外架線隊工作,總算有了份工資,我真的很知足,每月把工資的一半兒都寄回家,自己連身衣服都舍不得買,常年都穿著工作服,無論多苦多累,我都牢牢地記著,我***不是光為自己活著,家裏還有老媽和一大群弟弟妹妹,我是長子,得負起這份責任。在這期間我有了個相好的,是個西安知青,長相雖然一般,可人品還不錯,我們相好了三年最後還是分了手,這不能怨她,我家的情況是明擺著的,哪個女人嫁給我也不可能有好日子過,她猶豫了很長時間,再加上她父母的壓力,最後還是下決心和我斷了。不怕你笑話,我們相好了三年,我硬是沒動過她一根指頭,不是沒機會,而是我怕將來萬一結不了婚坑了人家,臨分手的那天她哭著對我說要把身子給了我,也不枉我們相好一場。我不是聖人,要是有個你喜歡的女人哭著喊著非要和你睡,你能撐得住?當時我心一橫,心說愛怎麼著怎麼著,我先把事兒幹了再說。可是說來不好意思,那天晚上我什麼也沒幹成,你想啊,一個和自己相好了幾年的女人要永遠的離你而去,這種感覺太讓人絕望了,我和她在那天晚上都處於這種絕望的狀態下,連尋死的心都有,哪還有心思幹那個?不陽痿才怪呢。我們就這麼摟著過了一夜,笫二天她走時我們都很平靜,既然都知道今生今世不可能在一起,那還不如平靜地分手,長痛不如短痛啊,從此我再也沒見過她,說真的,我忘不了她,她是我一生中唯一愛過的女人,這種愛的感覺我想以後不會再有了。後來我經人介紹認識了我現在的媳婦,剛才你看見了,長得又醜腦子還不大明白,基本上是個文盲,她家即使在陝北農村也算是貧困戶,和我的家境是半斤對八兩,誰也別嫌誰,這是我的命,我必須得認命,什麼叫萬念俱灰?大概也就是這樣吧?我這輩子就是個窮命,無論我怎麼努力都擺脫不了這個窮命,現在我真是認頭了,人怎麼能掙過命呢?我掙紮了一輩子,到頭來自己的現狀沒有改變,親人的現狀也沒有改變,就算在朋友中間我也是個沒用的人,混到這個份兒上,也早該被淘汰出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