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都會來看她。
但是因為最近和古實還在打仗,之前他的出征耽誤了內政,所以繁忙得無法離開書房與議事廳。他便叫人給她戴上假發,換上貴族少年常穿的潔白短衣,作為法老的侍從,讓她跟在自己身邊。
他小心地叫人替她包紮因為在代爾麥地那做苦工而磨破的手掌,又給她腫起的腳腕敷上草藥。她每次被禦醫弄得齜牙咧嘴的時候,他就在一旁心情很好地一邊看公文,一邊看著她。有的時候,他在寫文書,卻非讓她和自己待在一起。她不認識象形文字,隻好托著腮幫子在一邊發呆,這個時候,他會突然碰碰她,或是戳一下她的臉,或是拉一下她的頭發,看她不解地轉頭過來看向他,他又會帶著滿足感地掀起嘴角,然後又低下頭繼續工作。
在這段風平浪靜的日子裏,艾薇不止一次地感到迷茫。或許,他對自己真的有了幾分情意,內疚也好、感激也好,或許他是真心想要報答自己在努比亞給他擋了一箭,從此將自己作為一個沒有利益關係的個體,留在身邊。
但這樣的念頭剛剛在心底萌芽,來不及找機會向他確認,就又被現實輕易地扼殺在心底。那日,她又無聊地坐在他身邊陪他。安靜的氣氛卻突然被宮外略帶興奮的軍報打斷,“陛下!前方送來的軍情。”
因為過度無聊,一聽到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艾薇一激靈,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下意識地站了起來,雙腿過度用力,一下子抵翻了身後的凳子,木凳翻落在地上的聲音在靜謐的議事廳裏顯得格外刺耳。她有些慌亂地一邊扶凳子,一邊對拉美西斯說:“對不起,既然是軍情,我就先回避。”
她一邊說一邊想往外逃,卻被他緊緊地拉住手腕,淡淡地吩咐:“別走。”隨即他已經有些強迫地將她按坐在了自己身邊,沒有表情地繼續對著殿外的衛兵命令道:“講。”
外麵似乎頓了一下,然後便快速地說了下去:“孟圖斯將軍收到了古實國王的投降信,古實國王在信中再三稱對王子拉瑪反抗毫不知情,請求陛下的原諒。他們送來了貢品的清單,其中包括位於尼羅河第一瀑布北側的三個金礦、一千名奴隸、大量的黑檀木、象牙和乳香。古實國王還願意送自己的兩個女兒來底比斯,發誓對陛下永恒地效忠。”
真是豐厚的貢禮。黃金是古實的特產,尼羅河第一瀑布在古實內地,願意將這三個金礦送給埃及,便說明要大開門戶,完全地服從。而送女兒來底比斯,那就是聯姻的意思,其實也是暗示願意將王族作為人質,宣誓對埃及的忠誠。古實投降了,就應該省了很多周折,這麼輕易就達到了拉美西斯想要震懾和控製自己的傀儡國的目的。
他依然沒有表情,隻是回答道:“就當做沒收到,繼續攻擊,一直打到凱爾邁,讓孟圖斯隨時準備接管政權。”
門外隻停頓了一秒,隨即便是部將幹脆的應和,衣角翻動,略帶倉促的腳步聲迅速遠去。凱爾邁是古實的首都。這便是拉美西斯的風格,不動則如風平浪靜的大海,然而一起波濤,必以雷霆萬鈞之勢將目標徹底擊碎,不給對方以半分喘熄的機會。
正想著,他已經回頭過來,溫柔地看著自己,“不要擔心,我會把他們都處理好。你不會白挨那一刀的。”
艾薇一愣,隨即笑笑,掀起的嘴角裏染上了幾分自嘲。她差點又一次自以為是地認為,弈棋人對自己這枚棋子動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