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沈旃檀是個什麼人?”她皺眉,“他和你立了什麼約?”
任懷蘇抬起頭來,頭頂是幹枯疲瘦的野樹,院中的梅林早已枯死,“便是分擔聖氣之約。”他頓了一頓,極其平淡的道,“當年天降聖氣,是降諸沈旃檀身上,並非降諸我這殺人盈野,罪惡滿身的人身上。”
“啊?”陸孤光大出意料之外,“是降在沈旃檀身上?所以說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依據什麼理由選了你分擔聖氣,他隻是通知你叫你來而已!可是——可是不對啊!”她在院子裏轉了個圈,“可是萬聖之靈的靈氣必須是心地澄澈,聖潔之體方能引動,你看他那火燒無水宮的草圖,沈旃檀分明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但在撫心院之約的時候,他還什麼都沒有做。”任懷蘇認真的道,“他是王皇後的表親,父母雙亡,自幼在蓼雲寺清修,甚少踏出寺門,自然一生從未作惡,萬欲不沾,會引動萬聖之靈也並不奇怪。”微微一頓,他繼續平淡的道,“他承接聖氣,自此百病不侵,甚至能輕易治愈別人的病痛,有一段時間蓼雲寺門庭若市,沈旃檀治病救人分文不取,十分有名。”
“他還曾經是個好人?”陸孤光嘴角微撇,似笑非笑。
“此後不久,鬼女便找上了他。”任懷蘇微微一歎,“當年茂宛城有三十六戶人家一夜之間人人被挖心而死,綿延五裏之遙,由郊外至城內,一路趨向蓼雲寺,便是鬼女出巡之象。沈旃檀和鬼女幾次接觸,過程如何誰也不知,但他始終沒有被鬼女所擄,反而找到了一種解決問題的辦法,便是另尋一人分擔聖氣。”
“所以他就找上了你?”陸孤光冷笑,“這位沈公子心機深沉,可怕得很,哪裏有一點居家修佛的樣子?”
任懷蘇不答,過了一會緩緩地道,“分擔聖氣之法,除了地上這個法陣,最重要的一點,便是過血。”
“過血?”陸孤光怔了一怔,一瞬間恍悟了另外一件事——為什麼任懷蘇這個“屍魅”總是和記載不同?他能記住一些事,能留住人的理性,原來他並非全然妖化!
他的身體之中,還有屬於另一個人的血!那些血無法與他血肉徹底相融,無法隨之妖化,故而他還有一部分保存了人性。
“沈旃檀將他的血通過這十二金針與我相連,聖血與我均分。”他眼簾微闔,“加上法陣之力,從那之後,天降聖氣便一分為二,世上再無萬聖之靈,鬼女也消失了。”
“那不是很好?”陸孤光皺眉,“皆大歡喜,這不是很好麼?”
“當年撫心院一會,我答應他分擔聖氣。”任懷蘇的聲調平淡,近乎毫無感情,“施法成功之後,我返回免州。半年之後皇上便下了一道諭旨,稱黑旗軍百戰不殆,賜我府邸一座,便是無水宮。”
陸孤光環視了一下撫心院,“當年你從未懷疑過他?”
“不曾。”任懷蘇決然搖頭,“我和千餘黑旗軍殘兵奉旨前往無水宮侯旨。”微微一頓,他平淡的道,“等來的卻是……皇上請我親手點燃無水宮前八支火炬,我點燃之後,整座宮殿化為火海,生生燒死了一千餘人。”
一隻手伸了過來,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心微涼,她牢牢握住,低聲問,“那時候……你很傷心嗎?”
任懷蘇極認真的回想,緩緩搖了搖頭,“那時候是什麼想法,不記得了。”
她雙手都握住他的右手,“喂,就算你親手燒死了一千人,我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