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段(2 / 3)

他是個斯文人,難聽的話罵不出口。可是說來也奇怪,這些年,不知聽了多少不堪入耳的辱罵,唯有這一句,顧明舉怎麼也忘不了。畢竟,嚴鳳樓是他的舊人呐。

可是嚴鳳樓阿嚴鳳樓,你說錯看了我,那你怎麼看你自己呢?

同年同榜的同期。還是同一個書院的同學,三載寒暑,情同手足。同日高中後,兩人的仕途竟是截然兩番境遇。顧明舉一路擢升不知紅了多少人的眼,嚴鳳樓卻始終默默無聞,恍如投入深湖中的碎石,連一朵像樣的浪花都未激起,就泯然於眾生百態的官場。

說起這些連顧明舉自己都要搖頭,那個人……做官真是白白折煞了他。

想著想著,轎子停了。

侍從在轎外低語:“大人,南安縣城到了”

顧明舉從在轎中點點頭,透過轎簾的縫隙往外看,城還是那座城,連城門上早已被風雨侵蝕的匾額都還是當日模樣。落了灰的灰白底色上,“南安”兩個黑漆大字被風沙刮得斑駁。

物是人非。五年前,他自南安入京,一窮二白,連身上的包袱都是破的。五年後,又自京城,卻是衣錦還鄉。

有一副尖細嗓門的青州知府恭恭敬敬拜倒在腳下:“下官張雪鬆見過顧大人。”

早有人先一步將轎簾掀起,傳聞中長著一張標致麵孔的年輕侍郎端端正正坐在轎內:“難為張大人一路跋涉操勞。”口氣客套得連一絲親切都吝於施舍。

一臉熱忱的知府卻激動得兩頰泛紅,顧不得一身簇新官府,急急爬進幾步又再重重伏倒:“顧大人真是太體恤下情,叫下官如何是好啊!”

他說話連話音都是顫唞的。顧明舉斂下眼瞼,著實不願再看見他那張老淚縱橫的臉。

青州確實不是個好地方,遠離京都,山窮水惡。論繁華是斷斷不能與江南相比,要是論困苦,邊塞諸州才叫艱難,那常年不見消停的天災人禍可比青州這些小打小鬧的山匪歉收更怵目驚心。於是,論好的,青州排不上,論差的,青州也及不了,兩頭不得著落。朝堂上一年裏也難得聽到幾回有關青州的事。若非此次出京,就算是號稱八麵玲瓏的顧明舉也不記得還有青州知府這一位。做官做到了青州府,這一世的官運便算是到頭了,想要再上一層樓,除非從天上掉個大貴人下來。

誰能想到呢?當朝炙手可熱的大紅人、新上任的中書侍郎、高相青眼相加的顧大人,在這般本當意氣風發大展拳腳的時候,居然上書離京,懇請回鄉省親祭拜亡父。

顧明舉祖籍林州,又是個離京十萬八千裏的地方。大紅大紫的年輕侍郎此番已然嬌貴了,怕是早已忘卻了年少時的窮困時光,啟程時儀仗浩蕩仆從如雲不說,走到半途竟不知如何又心血來潮,嫌惡著秋夜的寒涼,抱怨著路途的遙遠。幾日前,方到得青州地界便急急差人傳來了話,路程迢迢,顧侍郎要在青州好好休整幾日。

這是人在家中坐,憑空落下個金元寶。若不抓緊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他張雪鬆得後悔一輩子。

綠豆眼中寫滿赤誠的知府幾近哽咽:“大人,下官治理青州八載寒暑,八載寒暑啊大人!長治三年,青州大旱,餓殍遍野,是下官、下官開倉放糧……啊,還有,還有長治五年的悍匪,也是下官身先士卒,拋卻性命安危,一舉擒得匪首,保我青州百姓一方安寧……”

⊥思⊥兔⊥在⊥線⊥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