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裏,一雙眼如寶石般熠熠閃光。
嚴鳳樓羞得渾身發熱,翻過身去捂住耳朵不肯聽。
他扒著他的背,執意趴在他耳邊笑他沒有見識:“你羞什麽?這些以後總要遇到,你躲得了麽?孔夫子都說了,食色性也。哎,鳳卿,你別躲、別躲……嘻嘻,難道你……哎呀,我的鳳卿,難不成光聽聽你就不行了?哈哈,別是真的吧?來,讓我摸摸……我再跟你說啊,那天我進綠綺姑娘的屋子去收東西,剛好看見……”
恨不得砍了他的手、撕了他的嘴。
笑意一絲一絲爬上他的嘴角,他沈湎在逝去的歲月裏幾乎不能醒來,雨水瀟瀟,迷離空茫的神色看得那窗邊的學子都有些呆了。半晌後,卻見他戀戀收回目光,口氣忽而轉為沙啞:“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已經沒有再提起的必要。”
杜遠山追著他的目光落到桌上寫了一半的白紙上。嚴鳳樓用指腹摩挲著那片還未寫的空白,那個寫了兩筆的字依舊殘缺,仿佛兩人之間這個跳開了過程的結局。
有那樣的當年,卻為何會有這樣的如今?他從杜遠山的眼裏看到同樣的疑問。嚴鳳樓合上眼深深吸一口氣:“我和他走的終究不是一條路。中舉後,我見不慣他的逢迎,他說我太迂腐。後來,就疏遠了。”
一路講來好似將當初種種又重頭經曆一遍,一夜未睡的惡果終於氣勢洶洶襲來,倦意鋪天蓋地。之後的曲折與紛擾他已無力去想,那些才是真正說不出口的東西,不是不能說,而是當真無從說起。
一如當年相遇,寥寥幾句就結成了莫逆。相離時,同樣寥寥幾句,他們就此又成了陌路。
“他說過,今生不會再踏入南安半步,現在又……嗬,反正他向來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嚴鳳樓自言自語說著,聲調裏帶著些嘲弄又透著幾許惘然。
眼前的縣丞是旁人從未見過的,包括向來自詡親近的自己亦未曾見過他這般困頓的神態。杜遠山想起嚴鳳樓在聽說顧侍郎回鄉這個消息時的神情,不曾動搖的堅定目光卻刹那間綻出了裂痕,之後是無法掩飾的失神與無措。
“大人……”他試著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又突然間都消失不見。
嚴鳳樓擺了擺手:“沒事。我隻是想歇一歇。”
轉眼再看窗外,雨竟然停了,牆頭邊隱隱約約透出幾分光亮。不一會兒,雲開雨散,又是一個燦燦爛爛的太陽掛在正當空。
世間事實則亦是不如此,陰晴不定,撲朔迷離。
溫雅臣來信了,自出京以來,這是第六封,筆畫依舊潦草,詞句還是粗糙,八成是給考官塞了銀票,才讓他過的科舉。
顧明舉抽出信紙來略略掃了一眼,複又送進袖中:“溫雅臣那小子,虧他有個做將軍的爹,卻是比耗子還小的膽量。”
身邊的小廝擠著一雙眯縫眼揣測:“溫少又在京中惹事了?”
“哼,憑他?”顧明舉閉口不再提,手在袖中將那信撚了一撚,邁步出門,“嚴縣丞的病可好些了?去看看從京中帶來的藥,哪些是能用的,一並送過去吧。”
伶俐的小廝忙不迭稱是,一路伴著顧明舉往前走,一路不緊不慢將郎中的診斷報給他聽:“回春堂的黃大夫上午剛又去為嚴大人號過脈,說是沒什麽大礙了,臥床靜養幾日就能好。咱送去的藥材他也看了,有幾味是極好的,正能用來為嚴大人好好補一補。至於日常起居坐臥等事宜,嚴大人府上的飄雪姑娘全數都記下了,等等小的就去問她抄一份來給大人過目。”